“爸，我考上了，我要去南邊上大學了。”林雨眠在走出“失戀”的陰影之後，總是把所有心思放在了學習上，最後還是考上了一所很不錯的大學。
“哦，南邊啊，消費水平挺高的，學費多少啊？”爸爸今晚喝了些酒，眼睛和臉都是紅的，莫名有些可怕，吸著煙，煙霧彌漫，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和表情。
林雨眠奪下他的煙，扔進了垃圾桶。
“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在屋子裏吸煙，很難聞。”林雨眠最討厭父親吸煙了，不僅是因為這個味道讓她難受，也是因為，每當這個時候，林雨眠總是會覺得父親不愛自己。
林雨眠讓他在屋子外麵抽煙，他最多走到門口，不肯再多走一步，說了十幾年了，也沒有改過。
“學費5000，我每個月的生活費先1000吧，等我後麵……”穩定了之後，我可以自己去找工作，幫你分擔的，可她話還沒說完，父親就打斷了她。
“這個錢，我是不會出的，你媽媽那邊，估計賣血賣肉也才能供得起你。”
林雨眠還沒反應過來是個什麼情況，媽媽突然端著水走到了門口，水盆掉了下來，水灑了一地，有幾滴濺到了林雨眠的臉上。
不是說打點熱水洗腳嗎？這水怎麼會這麼冷，讓林雨眠渾身都一哆嗦。
“你跟我出來。”媽媽拉著爸爸要往外走，爸爸突然掙開了她，“我早跟你說了不要瞞著，不要瞞著，你別拉我，我不出去。”
“你出來。”媽媽用了大力拉他，他沒動，突然掙脫，掙開了媽媽。
“你說，我家好不容易出個學習好的，怎麼就在你身上，不是你弟弟呢。”爸爸紅著臉說著。
林雨眠愣在原地，好久好久反應不過來，考上學，不是一件很開心的事嗎？
“我跟你實話實說吧，我跟你媽……”啪的一聲，媽媽一巴掌甩到了爸爸的臉上，林雨眠嚇的一怔。
然後，爸爸就站起身來將媽媽推倒了，拎著身邊的椅子要往下打，林雨眠想到沒想往媽媽身上一撲，後背麻了，別的好像沒什麼感覺。
“我們早就離婚了，你非說為了兒女瞞著瞞著，這會人家要上學了，我看你有什麼辦法。”爸爸站在高出看著倒在地上的母女倆。
“不用你管，我就算是賣血賣肉也會讓我女兒去上學的，我不像你，自己沒本事，還不讓自己的女兒好，她考上學，是她出息。”媽媽哭著咆哮，好像哭的不止是林雨眠一個人的事，哭的是一生的悲哀。
林雨眠覺得後背不怎麼疼，就是心裏怪怪的，什麼離婚？什麼賣血賣肉？為什麼爸爸會對媽媽和我拳腳相加？這真的是我家嗎？
“我沒本事，我最沒本事地就是娶了你，自從娶了你之後，我就沒順過。”
“啊啊”爸爸把林雨眠推倒一邊，朝著地上的媽媽猛扇巴掌，林雨眠瘋了一樣尖叫著，要把他推開，結果自己也挨了一巴掌，耳朵有些耳鳴，臉上火辣辣的，嘴角有些腥，這下她覺得疼了，她明白自己真的不是在做夢了。
“啊”，她拎起旁邊的椅子往爸爸的身上砸去，她害怕，她留了力，但是父親還是倒地了，她拉起媽媽，她們要往門外跑，就在她們要出門的時候，爸爸把那個椅子扔了過來，砸中了媽媽的腿，頓時媽媽的腿就血流不止了，她扶著媽媽，媽媽順手拿了包，就出門了，出去的時候還拿了門栓，將門從外麵鎖上了。
媽媽開著車，血還在流。
林雨眠沒有說話，因為覺得耳朵裏很吵，嗡嗡嗡的。
“媽，我們去醫院吧，去看看你的腿。”林雨眠說著，她發現自己的聲音不再清亮，語調也低了很多。
“嗯，你怎麼樣了？”媽媽很關切地看著雨眠。
“我沒事。”林雨眠想笑笑，但笑不出來，也有點疼。
鎮上也不遠，媽媽包了腿，也沒什麼事，剛好要觀察，就先在這睡下吧。
“媽，還疼嗎？”林雨眠坐在床邊，嘴角有點紅，別的好像什麼都沒有。眼睛瞪得大大的，有點空洞也有點幹澀。
“不疼了。”林媽媽的眼淚說著又出來了，把手撫上了林雨眠的臉。
“怎麼回事啊？”林雨眠記得每次父親喝了酒，媽媽就把我和弟弟往外婆家裏趕，是他每次喝了酒就這樣嗎？
“雨眠，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本來想一輩子都保護你，讓你開開心心地長大，不用麵對這個世道對女孩的傷害和不公，媽媽自己沒有做到，也沒有保護好你。”
哦，原來是這樣啊，林雨眠想起媽媽每次都跟外婆抱怨著自己小時候受過多少不公平的待遇，媽媽說外婆和外公小時候重男輕女的思想很重，她覺得那是世界上最錯誤的思想，她因為這個思想，在成績最好的時候外出打工，給弟弟賺學費……
那個時候，林雨眠以為，這樣的事情，隻是……上個世紀的陋習罷了，她歎息，但也慶幸自己生活在一個開明的時代，原來，這種觀念還是存在的，就在她的身邊……
“哦，那你跟我爸是早就分開了對嗎？他不想讓我上學是不是？”林雨眠沉沉地說出這句話，眼淚自己就掉了下來。
“沒事，想上就上，你還有媽媽呢？媽媽就算砸鍋賣鐵也會讓你上的，而且現在根本也沒有那麼嚴重，是你爸沒出息，媽隨便出去找個班上，一個月都四五千了，怎麼可能不能供你上大學。”
林雨眠的眼淚伴著媽媽的話不斷地往下掉，她也覺得很奇怪，她沒有想哭呢？怎麼都自己往下掉呢？
“你們分開多久了啊？”雖然林雨眠和爸爸也不是完全和睦，但她一直都以為她有一個和睦的家庭，所以她才能這樣有恃無恐，那現在是怎樣？
“10年了，你不要怪媽媽，媽媽從小吃了太多苦，生下你也受了很多氣，所以媽媽不服啊，媽媽就想讓你快快樂樂的，替媽媽過過媽媽想要的生活，能夠恣意的、自由的，想幹什麼幹什麼，去上學，去交朋友……”
媽媽還在哭，邊哭邊用手撫著林雨眠的頭發，林雨眠不知道自己哭了沒有，反正臉上一直很濕，胸是悶的，嗓子是堵的。
媽媽說完了，林雨眠沒有多的反應，她定定地握著媽媽的手，“媽媽，沒事的，我很好，沒有什麼難的，我陪著你一起，我可以去兼職啊，去家教、發廣告，也可以開心，也可以交朋友，我們離開那個家吧，你還有下半輩子，別在為我而活了，也別活的滿腔怨氣了，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吧。”
林雨眠覺得現在自己的聲音實在很難聽，但她真的有很認真地許下她的諾言，原來啊，為了她的開心和底氣，媽媽偷偷承受了這麼多啊……
“媽，我出去買瓶水，吃點飯，又餓又渴的，你先睡吧，我馬上回來。”她就覺得胸悶，不知道是不是餓的了；覺得嗓子很堵，大概是渴的吧。
街南邊正在開廟會，很熱鬧，都是平時看不見的商品和小吃，還有一些遊樂設施，她想走進去，買瓶水買點好吃的……
她啊，什麼都沒帶，沒錢，沒有手機，好像……也沒有家了。
她的眼前又開始模糊起來了……
她走到廟會的最角落，看著眼前的吵鬧，坐在台階上，縮在地上，眼前是街邊絢爛的燈光，她在這裏能看到他們，但他們看不到她，這樣，挺好的……
喬辰也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來這個小鎮了，總是無緣無故就到這來了……
這裏這麼熱鬧，如果她要來的話，也一定會來這吧，喬辰在這個廟會中漫無目的地走著……
想著想著就看到那個穿著照片上牛仔背帶褲的大眼睛女孩從他的麵前走過，一直走，直到走到一個角落坐了下來……
這次好像是真的遇到她了。
她大大的眼睛都是空洞，好像一直沒有生命力的布偶，他猶豫了很久之後走近她，她在輕輕地哭，也許是有了上次被撞見的經驗，這次她哭的時候，將頭埋了起來，一直都小聲地哭。
“怎麼了？”這是他第一次跟她說話，他的聲音溫柔的不像話。
哭聲停了一下，女孩沒有抬頭，“我嗓子難受，我想喝水。”女孩聲音嗚咽了一下，發出的聲音嘶啞，好像有什麼哽在喉嚨裏一樣。
“給。”男孩從正麵把水遞給她，她沒接，男孩在她的身邊坐下，把誰水放到了她的麵前，女孩拿起水瓶，將臉轉向了另一邊，擰了幾下擰不開，正當男孩打算幫忙的時候，女孩直接用牙咬開了瓶蓋，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她轉過身去，想道謝，喬辰卻突然轉過身去了，她沒有像之前一樣再去探究，“謝謝。”她的聲音清亮了一分。
她看他沒有轉過身來，她也將身體轉向另一邊，想著，哭著，想著，哭著……
她也忘了，自己是怎麼跟那個男孩道別的，她也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去的。
和之前一樣，除卻天邊月，街邊燈，身邊人，沒人知……
後來，喬辰去洗掉了自己肩膀上明顯的青色紋身，一大塊，毫無邏輯的亂石……，帶上了眼鏡，做了她的喬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