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山一覺驚醒,手已經下意識往身旁摸去,待摸到一手冰涼時方才想起,喻欽舟早已不在。
是他親手斬殺的。
他的劍刺穿喻欽舟的那刻,鮮血沿著刀刃蜿蜒而下,可笑喻欽舟穿著墨色的衣裳,看起來隻是胸前濡濕了一塊而已。
赤紅落在地上,喻欽舟安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他沒有問為什麼,也許他也知道早晚有這一天吧。
畢竟從始至終,這場愛戀就是偷來的。從根底就是腐爛的,也開不出什麼愛之花。
“你……”江雲山動了動唇,好似想說什麼話。
隻有他死了,天下才能安定。江雲山告訴自己。
而且他的任務一開始就是接近他,獲取他的信任。這不應該,他不應該感到猶豫和難過。
……不應該。
“你是魔。”
你是魔,所以殺你無錯。
江雲山一遍遍告訴自己,然而看著喻欽舟胸口越來越大的濡濕痕跡和地麵彙聚起來的血窪,握著劍的手卻在顫抖。
現在是什麼感受呢?
江雲山自己也說不清楚,隻覺得刺進去的那刻仿佛拋卻了所有的情感。
麻木。
從心底升起的麻木麻痹了他整個人。
喻欽舟垂著長睫看著那柄通體雪白的劍一點一點被他的血染紅,忽然輕笑一聲。
這是他送給江雲山的劍,他拔了雪妖的皮毛、千年鮫人的鮫鞘作為劍柄,上了九重天撬了雲石作為劍身,這些東西都很難得,雪妖是上古妖獸,他同雪妖打了七天七夜,那一戰他傷重,躺了半月,又狼狽不已地躲了一年正道追殺。
上九重天撬雲石時經曆了天雷的淬煉差點劈地他境界跌落。去找千年鮫人的鮫鞘,鮫人要求他用血蓮來換,血蓮長在第十八層地獄裏,他以生魂進去,有一半魂魄被惡鬼撕裂,他一去去了半條命,換到鮫鞘時,鮫人問他:“值得嗎?”
值得嗎?為一柄劍耗費心力甚至是生命的代價。
喻欽舟自己也不知道,但他說:“我願意。”
他將這柄舉世無雙、唯一能殺死他的劍送給了江雲山,作為定情信物。
江雲山平日將它保護得很好,素日從未沾血。
喻欽舟也從未想過,第一個為這把劍開刃的居然是他自己。
喻欽舟看著江雲山,想起他邀他一同賞中秋的孔明燈時他閃躲愧疚的雙眸。
從未想過,或是早已知曉卻不願深想。
一切都有跡可循,隻是他視若無睹。
冷意自胸口的劍柄散開,擴散至四肢百骸。
天空落下一片潮意,不遠處雲海翻湧,帶著摧枯拉朽之勢壓在頭頂,無邊的壓抑。
他是天生的魔種。
“隻因我是魔?”
江雲山漠然答道:“隻因你是魔。留你在世,天下將亂。”
他是魔,但他也未曾傷害無辜,難道隻因為他是魔,便不應該活著?
這天下從未善待過他,卻要他為天下而亡?
喻欽舟一隻手握住劍柄,見過鮮血的劍很快割破他的掌心,留下深刻見骨的痕跡。
“你……可曾猶豫過?”
江雲山一抖,喻欽舟臉上帶著笑容,他生得一副穠麗的好樣貌,平日裏表情淡漠不顯,如今一笑真是勾人心魄。
“罷了。”
“隻是,隻有這柄劍可殺不死我。”
他不去看江雲山驟變的表情。
這柄劍上的法陣是他親手所刻,唯一能夠剿滅他□□的存在。
“你當再用力些。”
他掌心用力,劍從後背刺出來。
江雲山的眼裏有些細碎的驚恐,而喻欽舟唇邊的笑容更大,他抱住江雲山,一把劍隻餘劍柄在胸前。
“阿雲,能夠殺死我的,是愛人的的骨血啊。”他貼在江雲山耳邊輕聲說著耳語,語氣親昵纏綿,卻含了惡意滿懷。
他被江雲山一掌打開,身後是深淵萬丈,他帶著笑容跌落,不像是赴死,倒像是赴一場永不歸來的宴會。
無趣至極。
喻欽舟心想,他看著趴在崖邊麵色驚恐的江雲山,心底已經沒有半分波動。
成不了江雲山的道侶,成為他的噩夢或許也不錯。
江雲山一輩子,都無法忘懷喻欽舟這個人。
……
【警告:有一方小世界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