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進入禁地的前三天,宮籬生活一切如常,甚至修煉得更為刻苦,時而竟會帶著傷回來。宮笑實在看不過去,晚飯時便開口讓她休息半日。
“你為何總是在吃飯時說事?”宮籬端著瓷碗,纖眉蹙起。
她一點也沒領會到他的關心,宮笑莫名委屈:“你早出晚歸的,隻有吃飯時才能坐下來說話啊。”
“哦。”她點頭表示理解了,用如喝水般平常的語氣道,“我不能休息。”
“為什麼?”
“明日我要去鎮妖。”
說完宮籬見他遲遲沒有反應,低頭繼續吃飯。今日宮笑別出心裁地將精米裝入竹筒蒸煮,碗中粒粒分明的白米飯添了幾絲清香,就算不就著菜吃也能讓她食指大動。
宮籬碗裏米飯見底,宮笑才消化完剛剛得知的訊息,驚呼道:“你這不是去送死嗎?”
宮籬緊了緊手中的筷子,垂著眼瞼,長睫掩住大半眸色。晚風輕拂著她額前散下的烏發,傳達她的意誌:“我是花深派最厲害的弟子。”
她向來是自信的,她也有自信的實力,可宮笑依舊擔心,欽狓符的存在總讓他直覺事情沒那麼簡單,其中定然有仙界的人插手。他作為曆劫下凡者,不能對此袖手旁觀。
“我和你一起去。”
宮籬聞言生出的驚訝不比剛剛宮笑少,驟然抬眼望向他,臉上滿是不認可:“你這才是去送死。”
“我能幫上你的。”
就算他靈力低微,可他這幾百年來掌握的術法,知道的仙界秘辛,以及這十幾年在恒城派學的巫蠱,必然會有些作用的。
“你不能去。明日師父會親自護送我進入禁地,彼時六位長老也將於四周設置防護結界,其他人進不去。”
宮笑不平:“怎麼會有做師父的遇事不自己上,還讓徒弟送死的?!”
“他們不能出事。”
自宮籬小時起,便知道幾位長老在潛心研製淨化妖邪之法,以身鎮妖隻是權宜之術,徹底淨化才是根本解決之道。
“你、你、你——你這麼就這麼一根筋呢?”
宮笑氣到恨不得一把將石桌震碎,可麵對神情淡若筠竹、仿佛已置生死於度外的少女,他隻能咬碎一口銀牙,把惱火往心裏咽。
宮籬不解,他為什麼如此生氣?
“你就不怕你師父他們是聯手騙你的嗎?!”宮笑終於直言說道,“好端端的師兄說沒就沒,名為鎮妖的禁地神器會無差別攻擊派中弟子,明明幾個長老加起來修為比你高了幾十上百倍,卻偏偏放心推你出去鎮妖。”
“我自小被師父撫養長大。”宮籬的雙眸中難得出現半絲掙紮,“你是想說,我的整個人生都是騙局?”
“不,不是這樣。”對上她這樣的神情,宮笑忽然有些無所適從,他不是這樣意思,但表達出來又好像是這個意思。可他本意是希望她一切都好啊。
“多謝提醒。”
方才的脆弱刹那間便煙消雲散,宮籬沒察覺到自己的唇角已勾起淺淺弧度,坦然道:“我並非毫無準備,若鎮妖之事有詐,我保證會活著出來。”
她說的那麼肯定,好像就算天塌下來,她也能隻手將蒼穹撐起似的。宮笑理智上不相信她有這個能力,但又不由被她的氣勢蠱惑,將信將疑地離座,走入屋中,甚至還鎖了門。
以為他還在賭氣,宮籬收回視線,起身沉默地收拾碗筷,打算今日隻能自己洗碗了。才剛收拾好桌麵,就看宮笑又推開房門走了出來,臉色微微發白。
她立在原地,手裏還攥著把筷子,茫然望向迎麵走來的少年。
“喏,這個還給你。”宮笑攤開手心,裏麵躺著當初碰瓷用的那串信物,隻不過比起先前,手繩的赤紅之色更加鮮豔,連木葫蘆表麵都滲著絲縷朱紅。
“禁地裏說不定還有什麼攻擊性很強的仙符,你拿著這個,應該會有用。反正本來就是你的東西”
宮籬接過紅繩,但未急於收好,反問他:“為什麼?”
宮笑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笑道:“加點了我的血脈。”
他乃神主神後唯一後代,天生仙骨,稟賦超群,其血脈幾乎對所有仙符都有壓製性作用。雖然現在轉世成了凡人,但從上次經曆來看,血脈的壓製還是存在的。
“我不是說這個。”她早就看出手繩顏色的不尋常,“我是問——你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
她帶他上山且在知道二人沒有親緣關係後還願意留他在身邊,除憐惜他弱小外,更多是因為他廚藝過人,還會主動洗碗灑掃。她自覺沒為他做什麼事,可他卻為她處處考量,甚至獻出鮮血。
二人身間的晚風忽然黏稠起來,宮笑不住搓著自己的五根手指,愣是不知怎麼回答她的問題,憋了許久,才環手故作倨傲道:“我樂意!”
宮籬直直望著他,將他的失措、尷尬與臉紅都看入眼中,他換了那身紅衣,在暮色中好似最後的斜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