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還這麼小?怎麼辦?誰家養?”
“我先說,我家不成,我娃明年高考,家裏不適合進人。”
“老三家呢?”
“我瞧著就你了,老三,你家不是準備進城住,養著小鴛也可以住她家,她媽還有撫恤金,我們兄弟姐妹也不貪這錢,都給你,你看怎麼樣?”
燒了亡者的骨灰,進了墳墓,在鬱鬱蔥蔥的公墓角落,一群大人商討著這個父母雙亡燙手山芋楊靈鴛的未來。
小小的楊靈鴛站在這個墓碑前,臉上掛滿了淚水,她已經十歲了,明白什麼叫做死亡。
有一個穿著白色製服的男人停在了她的麵前,他摸了摸楊靈鴛的頭,像是一個慈父。“孩子,別怕,你的父母都是英雄,他們會保佑你,而我們會保護你。”
楊靈鴛的淚水已經模糊了眼界,她仰起頭去看那個男人,看見他肩章後麵站立的那一群藍色製服大人,他們單手托著大簷帽,動作整齊劃一,向著她敬了一個禮。
那一刻,世界的喧鬧像是安靜了下來,小小的楊靈鴛眼中的淚卻更是洶湧。
她再也沒有家了
——“我自己還有三娃呢,這城裏的孩子嬌貴我可不會養,可說好了,我最多就是保證她有吃的有穿的。”
“夠了夠了,也算你可憐她。”
“是啊,沒爸沒媽的孩子,有口吃的能長大成人,便也算她的福份了。”
“不過,你們說,這娃是不是挺那啥,剛出生就克死了大哥,十歲正巧過生日那天克死了大嫂,我瞧著邪門。”
“胡說啥呢,那是你侄女!什麼叫克死的,大哥是死在地震救援,大嫂是殉職,那些警察同事還沒走遠呢,你別亂說話。”
“知道了,知道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壓低音量之下的竊竊私語,大人們快速而武斷地安排好了楊靈鴛的去處。
又做夢了,又是回到了無能為力、孱弱不堪的十歲。
楊靈鴛模模糊糊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感覺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她艱難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感覺不再那麼熱,可能還是有點餘燒,便也沒有多管它。
她獨居,在這個城市,遠離親人,也沒有朋友。
唯一的收入來源就是碼字,寫手是她現在的職業,收入算不上好,隻能說是勉強糊口。
北辰市的雪最近就一直沒有停,飄洋著就像是鋪天蓋地的白幕布,離新年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楊靈鴛的燒已經是反反複複,偶爾有清醒的時候,她就裹著一床被子呆坐在牆皮脫落的角落,把幹枯瘦弱的手搭在沙發的扶手上,呆滯的目光就看向窗外。
漫無目的。
她的身體就像是行將就木的老殼,存在感極強地表示它的痛苦,像是被一輛車來來回回碾壓了好幾遍,一站起身,整個世界都在晃,她的視線漸漸模糊,湧起很多黑點。
這分明就是快要休克前的感覺。
她淩亂的步伐走出房門,緊緊握住那老舊小區生鏽的扶手,踉蹌地下樓,好幾次都徘徊在一腳踏空要摔出去的險境。
這一路上,視覺上的黑點跳躍地更活躍,她甚至不知道撞到多少人。
“喂!老女人!走路不看路啊!”
“臉色好差,不會是吸毒的吧?我們走快點,避開這個女人!”
楊靈鴛聽得見這各色各樣的聲音,可那視線還再進一步壓縮、壓縮、再壓縮!最後,視線也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