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元節(下(1 / 2)

我望著他緩緩轉身的背影,不由睜大了眼睛,屏住呼吸,心髒撲通撲通跳動。

黑暗之中,他似仰起了頭,望向橋上的我。“呼”我卻忽如泄了氣般的長歎一口,濃墨的黑暗中我望不見他的臉孔,隻能隱約瞧見他清雋的身影。

橋上燈火通明,橋下暗淡如淵。

橋上人群喧鬧,橋下燈火闌珊。

橋上,橋下。我與他竟似相隔於兩個世界,一時寂靜無語。

突然,他身形動了動,我不知他是要做什麼,卻倏地回過神來,一時竟有些羞惱。

“給你。”我扯下手腕上纏繞的青白玉玉佩,一把丟與他懷中,憤憤道:“我觀你這玉佩,似很是貴重,下次莫要再丟了,我……”

我一時語頓,望著那道身影,氣勢一緩,底氣不足地說:“下次可不會有人再給你這般送來……”

我見他還是沒有言語,不禁有些尷尬。正在氣氛有些僵持之時,卻見陳林,葛代等人追過來,口中叫嚷著“小姐”。我心下一愣,沒反應過來,再一細思,卻是明了了他們怕是礙於我的身份被他人得知,因此現下便換了個稱呼。

當他們好不容易趕到時,我望見素日裏最是懦弱膽怯的葛代都急紅了眼,跑於我的身邊,拉著我的手便上下尋看,不由疾聲道:“小姐怎的這般大意,這兒那麼多人,萬要是、萬要是真出了什麼事情……”說著,便竟然失聲慟哭起來。

我觀陳逢也麵如沉水,似有不讚同,心下訕訕,卻再也顧不得旁的,連忙安撫葛代:“卻是我的不是,下次萬不會再這樣了,你莫要再哭了。”

“話說,你到底是來作何的?竟也這般急,半點沒有個大家風範。”我抬首,詫異地望向王練,他竟也跟來了?

卻見他眼帶笑意,話音一轉:“不過,道卻也有趣的緊。”

我翻了他一眼,不欲與他說話,餘光往橋下撇去,卻見那裏暗沉一片,已不見了方才的身影,心下不由有些失望。

那王練似是見我望向橋下,竟也扭過了頭,順著我的目光看下去。我見他似是沉思般地想了一想,那飛揚的臉上具是認真的神色,向我望來。我不由心中猛地地一驚,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可還未等我話語出口,卻聽得他嚴肅地道:“你莫不是想下去放荷燈了?”

“咚”我的心驟然墜落於地,我到底在瞎緊張些什麼啊!這無禮的家夥……

我昂首反問:“是啊,怎麼?要一起麼?”

卻見他依舊笑容不變,萬般妖孽的道:“美人相約,怎能辜負。”

“你莫胡說,宮、小姐怎會看上你這般的人,你莫要詆毀小姐清譽!”葛代漲紅了臉。

他側首睨了我一眼,眼神中似是有些許訝然,仿佛在說我還有清譽嗎?

我呼吸猛地一窒,使勁閉了閉眼,心中默念,不氣,不氣,我不能同這般無賴置氣,沒得丟了身份……

暗火壓下去,我卻忽是想到,竟從方才開始這家夥便一直占據上風,我對他雖有無奈,惱火,卻真沒幾分厭惡之感。此時也不例外,許是方才真被他氣得狠了,一時之間卻也不覺得有什麼,竟朝他粲然一笑道:“那你便跟著罷。”

說罷,我便不再理會他仿佛見了鬼的表情,轉身就走。走至秦淮河岸時,放荷燈的人已然不多了。這秦淮河岸的“荷燈”也喚“河燈”,雖是放於水中,卻因著形似荷花,且字音相同,名字較之“河燈”也更為高雅些,便被人們喚作“荷燈”,因此也有了“放荷燈”一說。

那時人們認為河水通幽,是通往往生之人的路,而荷燈是可以將他們的祈福帶與逝者的,是以這裏竟是一片靜謐,溫潤的燭光映襯著一張張安詳的臉孔,仿佛竟也將我們也帶到入了那如夢似幻的幽冥之境,我心下鬱氣頓消。

我站在那秦淮河岸,望著烏壓壓的曲水中點點星燈,悠悠緩緩的順流漂去,無數盞五光十色的荷燈,隨著澹澹的水波來回搖晃,燈中彩燭忽明忽暗,顫微微竟似連成一條婉轉盤旋的巨龍,吐息間便是一片豔豔華光。

我從青玉姑姑手中拿過那盞宮製荷燈,剔透的紗麵做成蓮瓣的模樣,上麵還繪有一條條深色紋路,栩栩如生竟如真的一般,點上蠟燭,光華頓生,竟似有飄渺的佛音從中流瀉出來,我捧在手心間一時不忍將他放於水中。

“小姐。”葛代喚我。

王練似是也望了我一眼,見我手捧荷燈不放,不由嗤笑道:“你莫不是舍不得吧。”

我一時困窘,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卻聽得他似若有所思的說:“大不了以後再送你一個,你倒是快些放罷。”

我雖心中嘲諷於他,誰要你那些破燈啊!卻也終是蹲下身來,放了手,望著那荷燈慢悠悠的漸漸遠去,最後彙聚在了那長長的一條光帶中,不見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