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衣冠南渡後,擇建康為東晉都城,在東吳苑城故址的基礎上修建康宮,之後又經過多次修繕,如今的建康宮堪稱巍峨雄壯,宮闕秀美。
隻是在褚太後的眼中,再美的宮闕,也不過是一座牢籠罷了,困住無數自由的靈魂。
“啟稟太後娘娘,謝大人到了。”
層層帷幔之後,褚太後正端坐在榻上,她不過三十多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一身華服之下,更顯端莊肅穆,謝安恭敬地行了個禮:“拜見太後娘娘。”
見他來了,褚太後笑道:“可算把舅舅盼來了。”
謝安得了皇帝旨意,重新入朝,來建康城已有數日,褚太後自然知道他這段時間忙碌,特意選在今日召見他。
“舅舅這段時間可還適應?”褚太後命人上了茶,“聽說道韞出嫁了,幾個小郎君也都定親了。”
謝安頷首:“可不是,如今孩子們都長成,最小的阿琰今年也七歲了,已經開始上學識字,家中的事情總算無需再操心了。”
褚太後也頗為感歎:“是啊,一眨眼聃兒也十七了。上天到底不可憐哀家,好不容易盼著他長到十五歲,以為能夠過幾天舒心的日子,你瞧,還政了兩年,北方又不消停了。”
謝安亦是憂慮:“皇上畢竟年幼,太後的操勞,亦是為了天下百姓。”
“還記得幼時,父親曾誇讚哀家,雖然是女郎,但讀書見識都勝過郎君,隻可惜是個女兒身,隻得相夫教子,居於後院。”褚太後笑道,“少時哀家也想過,若我為男子,必然成就一番大業。如今,經曆這麼多事,卻隻盼著聃兒早日長成,好含飴弄孫,坐享天人之福。”
謝安自然明白,褚太後並非隻顧享樂之人,她心懷天下,憂國憂民。於是回道:“太後無論才學品貌皆可為天下女郎之表率。”
“累了,很多事情力不從心,因此哀家便辦了這女官甄選。快來幫著一起瞧瞧,這些都是建康城內各家推來的女郎。”褚太後說著,將幾份文書推到謝安麵前,“這是哀家挑選出的四個,舅舅覺得如何?”
接過那一遝文書,謝安一邊細細翻閱,一邊詢問:“太後可是有意要替皇上相看?”
穆帝司馬聃剛年滿十五,就與何家女郎大婚,如今兩年過去,宮中並未添納其他妃嬪,而皇後兩年無所出,看來太後是有些憂心了。
何皇後賢惠有餘,而聰慧不足,她待人寬厚,處事公允,作為皇後,倒也算得上端莊,但褚太後的期望,卻是有能陪伴皇帝共同前行,輔佐他左右之人。
“倒不排斥,但也不強求。”褚太後誠懇地點點頭,“但此番選女史,哀家是真心想找幾個玲瓏的女郎,來為分擔些許。”
每份文書都是一個女郎的資料冊,裏麵夾著畫像,舉薦函還有女郎作的文章,入宮為女史,除了德言容功外,才學亦是褚太後考量的重要標準。謝安很快將這些函件讀完,卻在翻開最後一本的時候,愣了一下。
陳述的女兒,竟然也在裏頭?但為何舉薦人卻是羊綏?
褚太後見他停在那一頁許久,似乎對自己看人的眼光頗為得意:“舅舅是不是也覺得,這位女郎的文章格外絕妙?心懷大誌,頗有見識。”
他對陳子衿印象不錯,但是仍然有些奇怪,於是問道:“原先道韞在家中辦過女子詩會,她曾數次誇讚陳家女郎的才學。隻不過,她父親乃是始寧縣縣令陳述,原先我在始寧曾與她父親打過交道,莫非他們也來了建康?”
褚太後搖搖頭:“羊綏舉薦之時倒是跟哀家說了,他的表妹也是個身世可憐的女郎,攤上那樣的父親,倒還不如沒有。對了,舅舅既然認得,那對這陳述可有什麼看法?”
謝安對陳述亦是沒有什麼好印象:“不堪重用。”
褚太後沒有再過多詢問,這天下絕非陳述這一個父親是這樣,於是她的語氣愈發堅定,擲地有聲:“哀家亦是想讓天下女郎都看到,她們不僅能夠相夫教子,亦可為國效力。”
謝安心中震撼於太後的胸襟,更加不後悔此番入朝。然而此刻,他心中亦有些憂慮,不知道該不該回去告訴阿遏,陳子衿也在建康城。
建康城外雞籠山東麓
春光正好,建康城中一片煙柳拔翠,百鳥爭鳴之景,前些日子還是乍暖還寒,這幾日已經是豔陽高照,處處鳥語花香,暖風拂麵,舒適至極。
今日在雞籠山東麓的道場會普講《列子注》,魏晉以來,佛玄合一的流派亦是頗受世人追捧,此番普講,引得不少世家子弟聚集在此。
陳子衿的表嫂郗雲華對此頗感興趣,早早地就帶著陳子衿一同前來聽講,兩人剛到了山腳,就遇見了不少同來的世家女郎,其中還有自家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