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進言(1 / 3)

月色演漾,清輝澹澹。

青石路上,溶溶月色叫一隻麻白素鞋踏碎,反順其而上,蕩漾去鞋主人一身縞衣素袂上,生出一股子別樣清幽之氣。

音翎靈一身粗麻喪服,行步緩慢而堅定。

乾夷殿外圍,守夜的宮婢無不頻頻抬眼看她,神色驚懼且怪異。

走過側金門,言翎靈駐足片刻。

她視線掠起,那座尚在沉睡中的肅穆蘭宮,離她不遠了。

她踏出步子,垂在衣擺尾端的麻繩剛拂過這一隅的地,便有私語響在寂靜的夜裏:

“這等粗麻喪服,莫不是斬衰……”

“這你都識不得?你看那銜接處,就這麼斷著糙著,都不緝個邊兒,錯不了。”

“皇帝陛下瞧了不會發怒?我們守側金門,不攔她,到時候問罪起來會不會……”

“她是誰?就是乾夷宮門口的大公公也不敢攔她。”

走到殿外,音翎靈盯著緊閉的殿門,一顆本就忐忑著的心高高懸起。

皇帝……會發怒嗎?

僅憑這身至喪之服,直接殺了她也無不可能。

全家抄得隻剩下阿弟與她,她若不搏一搏,複印開朝後,定狀罪書呈上禦前,大獄裏的阿弟也難逃一死。

音翎靈回頭看一眼月色。

旬休之際,殿內那位聖上該是卯時醒。

寸公公聽了小內官的耳語,一口氣沒提上來,撚著拂塵匆忙走去殿外,果見音翎靈跪在正央之處。

她手捧一塊金燦燦的小符,閉著眼,兩行清淚順著她素白的麵,勾勒去流暢的頜線,緩慢、不絕地綿綿而下。

“音大人,您是何苦如此?”寸公公瞧見她這一身縞裳,好容易才舒緩了口氣,踱去她身側,耳語道,“陛下已然特赦了您一人,這可是古來從未有過的聖澤,您穿這身衣衫、還捧來免死符,您就是不死,也要蛻層皮。”

音翎靈眼睫微顫。

言下之意,莫要尋死。

“罪臣……隻求麵聖一夕。”音翎靈睜開眼,雙目直直望著緊闔的殿門,“此後,當掛冠、委符節,海角天涯不尋,定不惹陛下嫌眼。”

隻要能護住阿弟,這官職、虛榮假貴,不要也罷。

死也無憾。

寸梵心有些憐惜地看她一眼。

這執拗姿態,不愧長在將門,與她弟弟鎮羅將軍如出一轍。

可生在當今那位帝王的疆土裏,這樣的鋼骨大家,遲早要光華盡褪的。

至時,那寸忠直之心,看在聖上眼裏,全然化作不肯變通、服君的狂悖,鋃鐺入獄,草草斃命。

音翎靈若是進去,下場不外乎如此。

“如今是失了眼珠子,也能做這戍衛殿外的職了。等到她擾了陛下清夢,才知道錯不是?”寸梵心作出些嚴肅神色,旁頭值夜的守衛被他眼神一掃,皆將音翎靈團圍住,作勢要架起她。

“寸公公好意,罪臣心領。”那道淺淡、微哽的聲線又響起,免死符的金輝借著月色,閃在幽夜裏,被一隻細腕蒼白的手緩緩托升起,“隻是,我一路過來,心意已決。所有人都看見了這一身衣服、這塊符。不成即死……家敗人亡,吾一人早已失了立錐之地,不如隨家親去了罷。”

僵持片刻,寸梵心拂塵一掃,擱在臂彎,守衛盡退。

他道:“人雲:運命惟所遇,循環不可尋。音大人……”他想規勸些什麼,瞥眼看見音翎靈這副九死未悔的模樣,未出口的言語皆化作一聲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