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落年的外祖父蕭嵩這輩子隻得了兩個孩子。
兒子蕭冉目前任光祿寺卿,雖是從三品的官銜,實則並無實權,是個清閑養老又沒幾分油水可撈的職位。小女兒蕭怡情也就是應落年的母親,雖也曾寵冠後宮,可十數年前便已病死在了冷宮裏。
如此看來蕭家倒是有些人丁凋敝盛況不複的意思。
據說當年為了找她回宮,外祖父和舅舅也是花費了很多金錢與心力,可這些年來應落年與外祖父一家的關係其實並不很親近。一則是皇帝忌憚蕭丞相在朝中的權柄,並不樂意後宮與前朝有過多的聯係,二則也有蕭府刻意與她疏遠的原因在。
猶記得那年她初回宮時外祖母還抱著她哭了一場,外祖父也並不是如今恭敬又疏離的樣子,可是不知怎的這感情就慢慢淡了。
前世應落年被定下和親,外祖父也並為幫她求過情,隻是隨駕的添妝蕭府卻出了許多,真一件件算下來,竟不必宮中給她準備的嫁妝少多少,就連一直追隨她到最後的侍女丹菊也是外祖母送來給她的。
贈了她如此多的嫁妝,怕不是整個蕭府都要被掏空。
她緩踩著馬凳下車,望著麵前歲月斑駁的蕭府大門深吸了一口氣,無論如何,蕭府與她,總歸應該還是有感情的吧?
碧琴上去喚門,門房見是她也明顯楞了一下,先是慌忙將應落年迎了進來又連忙差人去通知老爺和老夫人。
她邊隨著侍者往正堂走,邊隨意看些這府內的庭院景色——這蕭府雖大,內裏卻是京城內很普通的庭院式樣,花木草石皆不出奇,完全不像是一品大員的居所,便是顏家的尚書府也比這裏奢華精美不少。不過雖然多年未曾過這裏,倒是依舊有種難言的親切感。畢竟是一脈之血,雖彼此交往不多,但也比那冷冰冰的皇宮令人自在不少。
聽說她來了,自她母親過世身體就不大好的外祖母也由人扶著顫顫巍巍地趕來,一雙蒼老褶皺的手將她的手握住,不住道:“好、好,長得真俊俏真像情兒。”
“這個時辰來必然還沒有食午膳吧?今兒廚房備了攢絲鴿蛋和蟹釀橙,還有你最愛的八寶蓮子羹,你不是最喜歡這幾樣嗎?便留下來吃過飯再走再去叫廚房加個福順烤雞,順便見見你舅舅和表姐。嫻兒和你年紀差不多大,你們孩子都有話說”又問旁邊的嬤嬤:“那冤家怎麼還沒來呢?去喚了嗎?”
“已經差人去了,想來馬上便到了。”嬤嬤趕忙回老太太,語氣中還帶著笑意,借著又轉身對應落年道:“公主見笑,老夫人這是見您來太激動了。這些年府中每餐都備著幾樣您喜歡的菜色,就等著您來嚐呢!”
“要你個婆子插嘴,我與我外孫兒說話呢!”老夫人這會兒又露出了些可愛的蠻橫,竟不許別人開口,隻一個勁地自己拉著應落年說話。問完了宮裏的衣食住行又問課業,還不等應落年回答,又生怕自己遭她厭煩般連忙說課業也不重要。
外祖母的手很熱,將她在外時染上涼風的手捂得暖烘烘的,暖得她的眼睛都有些濕潤了。沒想到這些年沒見,外祖母卻一直都惦念著她,讓她覺得自己這些年與蕭府的疏遠都很是不孝。
“這怎麼哭了呀?”老夫人伸手給她擦了擦眼淚:“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告訴外祖母,外祖母來給你解決,再不濟你還有舅舅和外祖父呢!”
說著又生氣,“都是你外祖父那個糟老頭子攔著我不讓我進宮看你,為著這事我都跟他吵了好幾回了!”這會老夫人好像又找回了年輕時的意氣,連病軀都迸發出了活力。恰好這時外祖父蕭嵩邁進門來,便迎麵接到了妻子一個大大的白眼。
由於應落年一進門老夫人便拉著她坐在了上首的位置,這會蕭丞相來了就隻好屈尊坐在老夫人右手邊的那把椅子上,應落年起身要給他讓座,卻被老夫人硬是拉著手按回自己了身邊:“你管他作甚,這一屋子都是座椅,晾不著他尊貴的屁股!”
這話說的很不怎麼體麵,讓蕭嵩那張曆來寡淡的臉上都露出了幾分尷尬,禁不住咳嗽了幾聲示意自己夫人適可而止。外祖父還是應落年記憶中那樣不冷不熱隱帶疏離的態度,來了也不怎麼說話,隻是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吃著旁邊桌上的鮮果。
好在隨後不久,應落年的舅舅、舅母以及表姐也都到了,這堂中才熱鬧了起來。他們好像都習慣這種不合規矩的坐法了,見蕭丞相坐在下首也沒什麼異樣神色,見禮後各自找了位置坐下,間或給老夫人與她的談話湊個話頭或是逗個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