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香魂散(1 / 2)

草原的深秋比起中原來說要淒冷得多,沒有穀粟累累的田野也沒有紅楓似海的盛景,從北域雪原吹來的寒風壓過枯黃的草葉,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肆意馳騁。

碧琴和丹菊早早放下了獸皮做的厚重帳簾,在這個大帳中留住了些許暖意。

被四隻麒麟金尊香爐壓住的羊絨地毯上,長柄燭台的燈花在搖曳著一圈一圈的燭火。美目瀲灩的公主斜倚在矮幾旁,織金繡鳳的宮裝下擺長長拖在地上。她伸出白皙纖長的手指輕輕撥弄了下桌上的糕點,從青花瓷碟中揀起一朵雕成九裏香狀的奶糕緩緩咬了一口。

潔白的貝齒在那朵花上留下了一塊弧狀的殘缺。

九裏香的花香被稱為“返魂香”,花開之際色白而清香淡雅,許多小花堆疊在一起組成了一簇白色的花團。

這是未嫁來突厥之前應落年最喜歡的花,顏珞曾遣人快馬去嶺南為她尋來。顛簸數月抵京時,百株灌木活下來的十不存一,其餘種在她棲凰閣中的九裏香也多半因為適應不了上京的氣候而沒能撐過那個冬天。

隻有最後一株灌木,頑強的地在那裏紮下了根,每年四月都會送她一小片沁人心脾的馨香。

和親突厥前她將那株花留在了棲凰閣,走得太過倉促,也沒能再等到一次花開。

原本以為來突厥之後自己不會再見到九裏香了,不曾想突厥這裏居然也有刀工了得的廚子,用遊牧民族的奶糕為她雕出了九裏香的樣子——盛裝糕點的盤中是一個白色的大花團,花團則是用無數小小的、雕成九裏香樣子的奶糕拚接出來,食用時隻需用挑尺將小奶糕從花團中輕輕取出來就好。

最開始這奶糕雕的花瓣還很粗糙,不過雕了這兩三年,花葉也就越發栩栩如生了。

隻是舊日宮裏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一定不會好好打掃無主的棲凰閣,也不知道自己那株種在院中的九裏香有沒有好好的生長、開花。

“公主,仔細身子。”聽見應落年低聲咳嗽了幾聲,碧琴趕忙捧來茶湯服侍她漱口順氣。

“早年來這裏的路上著了風寒,您這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如今眼看著駙馬就是下一任可汗了,這種時候您更需注意身體,好日子還在後麵呢,可千萬別憂思過甚傷了福氣。”

前日傳來消息,大可汗的二兒子阿史那赫耶在與回訖作戰時中箭身亡,如今大可汗的前四子均已身亡,六子與七子尚且年幼,隻有應落年和親的丈夫阿史那鳩正是當年,是大汗位最有力的競爭者。

前日阿史那赫耶的死訊傳來,昨日他就被提拔為了葉護,這是可汗之下最大的官職,可以獨自管轄一個分部族。

“就是!等公主為姑爺誕下個一男半女,即便是可敦真的把她那侄女塞給姑爺也都是不用怕的。”丹菊從外麵取了烤肉進來,也湊到應落年腳邊說話。

誕下個一男半女?

應落年嘴角扯開一抹嘲諷的弧度,左手無意識的撫上自己的小腹。

哪怕是身邊最親近的侍女她都從來沒有透露過這個秘密。其實在新婚之夜,她的丈夫阿史那鳩就命人給她灌下了絕育的藥物。

直到現在她都還清楚的記得,那雙鐵手鉗製住她的下顎,殘忍又決絕地將苦澀的藥汁灌入她口中。阿史那梟的鷹目死死盯著她的雙眼,對她說:“我阿史那梟的孩子絕不會沾上一分你們漢人的血!”

那個晚上她倒在帳篷內的獸皮上翻滾掙紮,冷汗浸透了嬌顏。她放下身為公主的尊嚴,爬過去拽著他的箭袖,求他不要這樣對她,求他去傳醫官,可阿史那梟卻沉默地坐在桌前一杯杯喝著酒,直到天明走出了她的婚帳,留她一人昏死在帳中。

那夜之後,她永遠都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了,那夜之後,她原本康健的身體也再也承受不住草原的風寒。

丹菊見公主的神色不好,正要再說幾句討喜的話,帳子卻毫無預兆地從外麵被掀開。

“這是郢朝安和公主的尊帳,何人敢如此放肆!”

進來的是三個突厥打扮的侍女,為首的是突厥可敦的貼身嬤嬤,手裏端著一碗馬奶酒。那嬤嬤眼光一掃,身後兩個突厥打扮的侍女瞬間衝過來,將碧琴和丹菊壓在地上,每人脖子前都橫了一把寒光凜凜的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