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整裝、灑掃庭院、擺設香案、跪接聖旨,待那“忠義之家”的匾額被小心恭敬地掛在正廳上後,章公公連傅瑤君偷偷遞去的銀子都沒要,便離開了。

傅瑤君捏著荷包有些意外,倒是多了幾分正切的迷惑之感。

尚管家在旁道:“姑娘不必擔心,王爺命小的來,正是擔心姑娘不通此中事得罪了天使,讓小的來幫忙打點。”說著,他還對在姐弟三人身後站著的傅皋拱手道,“還請傅禦史莫要怪罪小的多事。”

傅皋滿心隻想該怎麼對付傅瑤君,早都忘了那茬兒,此刻聽見尚管家如此說才驚覺自己的失誤,忙謙恭道:

“管家言重了,都是王爺的恩典,傅某待侄兒侄女,謝過王爺,謝過管家。”

他如今目標明確,說起話便從容不迫,臉色舒展,看著又是那曾文采驚絕京城,皮相也頗為出眾的榜眼。

傅瑤君懶得理會傅皋的假惺惺,心中為葉書白的做法感動之餘,又有些好笑。

匾額必然是葉書白所為,派了管家來張羅也合他細心的性格,但她沒想到連打點宣旨公公這樣關鍵卻瑣碎的細節,他都想到,並自己拿了銀錢。

總不會是怕她沒錢吧?他該知道的,自己怕是比他這個王爺都有錢呢。

隻是不知他又要查些什麼。

她垂下眼簾,輕聲道:“勞煩尚管家和這兩個哥兒冬日裏奔走辛苦,且先坐坐,喝杯熱茶吧。”

尚管家拱手辭謝道:“大小姐客氣了,時候不早,小的就先回去複命了。”

傅瑤君領著弟弟妹妹又是一禮,送到廳外,直到尚管家離開,才站在廊上笑看傅皋,喜道:“二叔父,到今天,我才算放心了雲喜的事情呢。”

開口就往傅皋心口紮。

縱然傅皋早知傅瑤君懷疑他卻苦無證據,又拿定主意與傅瑤君不死不休,但聽她這麼說,心中依舊悶得險些噴出一口老血。

他忽得又想起來京路上的惶惶不安,想起那些他知道卻摸不到的財物,想起他未酬的壯誌。

回京已經兩天了,二殿下仍未來尋他。

都是傅瑤君的錯。

果然是自己那個食古不化的蠢大哥的種,讓人厭煩。

隻是傅皋心誌卻堅定,一旦拿定了主意便是氣悶也不再複之前的惶恐,慈愛模樣反而演得越發純熟,撚著下頜的寸長花白胡須,感慨道:

“是啊,隻要不牽連你們姐弟,叔父就可放心了。至於君氏的事情……你莫要生氣,叔父已經處置了她。”

不過現在既然決定除掉傅瑤君,他覺得也不用再苛責君氏了。

畢竟他很喜歡那個癡笨卻美豔的女子。

傅瑤君擺出個慌亂的神情,捏著帕子道:“那是二叔父家中的愛妾,如何好因為侄女就處置了她?唉,也是我氣她對父母不敬,才會多說了兩句。”

語氣真切地和真的一樣。

傅皋皮笑肉不笑地一咧嘴:“她在兄嫂喪期如此,的確當教訓。倒是阿瑤,今後就住在此處了?”

絕口不提讓她回家的事情。

傅瑤君看著傅皋的眼睛,將他的心思已經猜透,有心想惡心他一下,轉念一想就放棄了。

一旦傅皋順杆子爬,她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是以,她臉上的孺慕之思演得比傅皋還像些,點點頭:“開始侄女還怕得罪了叔父的愛妾,今後不好相處。但現在有了陛下賜匾,我就不怕帶著弟弟妹妹獨住了。況且二叔父知道的,我是商人,要開鋪子經商,到時候那些掌櫃賬房在個禦史府進進出出的,讓人看著不像。”

傅皋做出個無可奈何的樣子,歎氣道:“隻好如此了,隻是阿瑤才進京兩天,已經想好做些什麼生意了?”

傅瑤君抿嘴一笑,一雙水杏眼仿佛都有了元寶的樣子,精明外露地說:“二叔果然不通貨殖之事,做買賣哪兒有現想的?來京路上侄女就想好要做糧食的買賣。京中人口百萬之數,單一個吃就能做出許多文章,而糧食是食之本,而且我也懂行,塗掌櫃的事情了了,剛好我另起爐灶大展拳腳,待立足穩了,再做各處乃至域外的生意。”

糧食?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忽得讓傅皋想通了該如何做,能讓傅瑤君最淒慘地死去。

嗬,到底是個小孩子,比大哥差遠了。

傅皋按捺著內心的愉悅,點頭道:“你既然有了成算,那二叔就不多言了,隻是你以後有什麼事情,千萬記得來找二叔父。”

傅瑤君笑著施禮道:“是,今後在京城,還要多多仰仗二叔父呢。”

二人叔慈侄孝地客套了半天,姐弟三人才送了傅皋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