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山峰和不遠處的路麵映入我的眼簾,身後的電話聲斷斷續續傳入耳中,我又再次回到了這個熟悉的場景。我沒來由產生了一個念頭,她可以打電話也挺好的,雖然隻是工作,但至少可以說話。而我,隻能在內心裏自己和自己對話。斬斷了這個思緒,我把視線投向自己的電腦屏幕。然而沒有多久,身邊的這些聲音,卻越發讓我感受到了孤寂。這種孤寂不是緣於環境,自己所處的辦公場所其實並不至於讓人產生這樣的念頭,相反,其實有時候辦公室裏也挺熱鬧的——這幾個中年女性偶爾會聊聊家長裏短,八一下別人的卦。當然這種話題我是沒辦法插話的。扯遠了,說回孤寂,這份孤寂來自於內心,這是一種內心的孤寂,一種無人可以交流分享自己心情的孤寂。
如果周邊很熱鬧,那反而更加凸顯了這份孤寂,這裏說的聊天交流不是平時隨便的對話,而是一個可以讓你願意敞開心扉與之分享的人,可我沒有——手機通訊錄裏一百八十多個聯係方式,沒有一個可以讓我能夠這麼做。如果說手機裏的通訊錄也可以沾染灰塵的話,那我的通訊錄起碼積了厚厚的一層灰了。如果不是神仙的到來,我壓根兒就用不著通訊錄這個功能,因為根本就沒人可以聯係。如果此刻可以打開手機的最近通話,會發現,除了一個神仙,是自己主動聯係的,而且是在昨天。其餘的通話記錄,就全是10086或者地鐵一號線、小額貸款這些了。
我心裏產生了一絲悲哀,為自己感到悲哀。宇宙之大,大不過我心中的那份孤獨感,個體之小,小到全世界幾十億人沒有一個人能看到我。
神仙的出現,讓我這趨於平靜或者說死亡的內心或者說生活起了波瀾,猶如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一枚石子,而這一次酒吧的體驗,則仿佛在我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並且迅速生根發芽,茁壯成長,並且牢牢占據了我的身心。我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看著遠處的山,神仙這家夥現在在幹什麼呢?我看著群山,似乎目光可以越過它們,似乎越過了它們以後就可以看到神仙在做什麼。
原來我也並沒有真的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這種自嘲為張學良晚年生活的生活。心底裏還是有著一聲聲對外麵世界的向往而爆發的呐喊的。隻不過這呐喊之前被層層暮氣所阻隔,讓我自己都不曾看見!而現在,因為這石子,這種子,這聲聲呐喊開始翻湧起來,自內而外擴散到我的全身,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感覺到了它的存在!
春天!我渴望春天!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我的腦海裏忽然冒出了這句話。或許,曾皙也曾經曆過這麼一段漫長的歲月,以至於讓他生出了這樣的念頭,能夠和幾個朋友一起出去吹吹風都是好的,然後唱著歌回家。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就是我也想要的嗎?所不同的是,他還可以把這個當做自己的誌向,當著子路、冉有、公西華的麵,在孔子“何傷乎?亦各言其誌也!”的鼓勵下,說出了自己的這個想法,而我,無處言說!
我開始感到彷徨,這該向誰言說?我能向誰言說?誰願聽我言說?這樣的生活……我真的還要繼續嗎?她現在會在做什麼呢?應該也在工作了吧。我嘴角扯過一絲弧度,不要問我這個時候為什麼會笑,更不要問我這個笑是因為什麼。別問,問就是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想到了她自然而然產生的會心一笑還是無可奈何的自嘲。或許是其中之一,或許兼而有之,或許……誰知道呢。
她知道這一切嗎?她知道這麼久了依然有這麼一個人不知所謂地在堅持著這些不知所謂的堅持嗎?
我忽然感到害怕和無助,並沒有人要我這麼做,是我自己在這麼做,並且她都未必知道。既然如此,那麼我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堅守著自己心底的那點堅持嗎?如果是這樣,那麼我這麼堅持著,又是在期待著些什麼呢?從不曾主動聯係她,難道還寄希望於哪天老天眷顧讓我再遇見她?所以我所謂的努力,究竟是在努力什麼?努力等她哪天忽然出現了,努力等她有男朋友了,努力等她分手了,還是……努力等自己忘記她了?
我忽然開始有些煩躁,這份煩躁逐漸醞釀,讓我有了想要抽根煙喝口酒的念頭,並且這念頭一發不可收拾,進而想到現在是在上班,這兩件事情一件都不能做,這讓我愈發煩躁。
快點下班吧,腦海裏出現了這樣一個聲音。然後它很快成了我接下來的時間裏的主旋律,一直到我下班。然而真等到我下了班,我也沒有去喝酒,掏出手機,想要打給神仙,約他一起喝酒,手指放在撥號鍵上很久,算了,我還是收回了手機。別問我為什麼,要問就問“晚飯喝酒”、“酒吧喝酒”、“怎麼出去”、“怎麼回來”這四個王八蛋去。
雙手插在口袋裏,準備開始我日複一日的“散步”。指尖傳來金屬的觸感,我很詫異口袋中會有這樣的事物,掏出來一看,是兩塊鑰匙。好吧,或許他說的對,或許我是該住到外麵去了。想了想,我把鑰匙放回了口袋,周末出去把它帶在了身上,因此它才能出現在周一的我的口袋中。或許這就預示著什麼吧。有一些堅持終究將是徒勞的。我歎了口氣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