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畢業(1 / 3)

第一章畢業

一九九九年七月一日,從來不乏熱鬧的玉洪師範學校破天荒的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寧靜當中。

沒有熟悉的廣播聲,沒有舍友們爭先恐後穿衣蹬鞋的吵鬧,甚至連趙朝暉那盤旋了整整三年的呼嚕聲都消失了。

曾明澤一臉茫然的醒來,左右一字鋪開的木架床上空蕩蕩的,幹淨整潔得全然不似自己熟悉的那個宿舍。唯有靠門邊那張黃漆剝落的木桌上,還剩他的口盅孤零零的擺在那裏。

他這才記起今天已經放假了,說是放假並不準確,因為他是三年級的學生,而玉洪師範學校並沒有四年級一說。

昨天的畢業聚會上,酒量在全班同學裏獨占鼇頭的曾明澤也喝醉了,以致於到現在都還沒能想起昨晚自個是怎麼回的宿舍。

想到從今往後朝夕相處的同學將各奔東西,他心裏也像是當下的宿舍一般,突然變得空蕩蕩起來。

他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動作利索的跳下床。

本就不甚牢固的架子床頓時猛烈的搖晃起來,餘波一路傳遞,最靠邊的那張床向右甩出一個誇張的角度,然後撞擊在窗欞上,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

曾明澤光著腳,跑到宿舍門口,希望能夠像往常一樣,跟剛打早餐回來的同學撞個滿懷。可是往日生機勃勃的校園此刻就像鬼子剛掃蕩過的村莊,靜得仿佛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曾明澤抬頭看了看日頭,估摸著該是臨近響午的時間。但具體是幾點,他心裏也沒譜。

因為長年在外讀書的緣故,他早已遺失了父輩看天吃飯的本領。像父親曾文春上山幹活的時候就從來不用看手表,抬頭瞄一眼日頭就能知道時間。

當然,父親好像也沒有手表。當下,手表還是時髦的物件,絕不是在地裏刨食的老農可以奢望的。

“下個月是得買塊手表了!”曾明澤看了眼光禿禿的手腕,心裏突然就快活起來了。

班上四十來個同學,半數以上都早早戴上了手表。曾明澤在師範讀書,一個月夥食費才十來塊錢,好不容易省下點錢都用來買書了,哪裏買得起動輒幾十塊甚至上百塊錢的手表。

不過現在不同了,師範畢業生國家是包分配工作的。這意味著從下個月開始,他就能領上工資了。

曾明澤聽上一屆的學長說過,現在鄉村教師一個月的工資有三百多,各縣區即便有所差別但差的也不會太多。所以曾明澤早就打算好了,等第一個月的工資發下來,就去買塊手表。三百多塊錢,除去生活費,買塊上海牌的手表綽綽有餘。

反正都是最後一個了,曾明澤索性不急了。他斯條慢理的的刷完牙洗完臉,這才開始收拾行李。

他的行李很少,一床發黑的老棉被、兩套衣服外加口盅就是他的全部家當。

曾明澤在床底找到一個尼龍編織口袋,隨便抖了抖灰,將東西塞進去,反手拎在身後,大步朝校門口走去。

剛出校門口,遠遠就見一輛鋥亮的“大鳳凰”從校門外的小路上衝了出來。

一五大八粗的小夥子坐在上麵,中氣十足的吼了一嗓子:“老八!”

單車在曾明澤的麵前猛地停住,嶄新的輪胎在粗糲的砂石路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刹痕。

曾明澤喜出望外,丟下編織袋,衝上去就往來人的胸口錘了一拳,“m德!走了也不跟我說一聲,害我留在最後。”

來人是曾明澤的同班同學趙朝暉。

師範三年,倆人一直住在同一個宿舍。按師範學校的傳統,舍友素來是按年齡大小排名,曾明澤年紀最小,排名老八,趙朝暉則是老大。又因為都愛打籃球的緣故,所以一眾同學裏,就屬他們倆人關係最為要好。

趙朝暉揉了揉胸口,一臉壞笑的說道:“哪裏沒叫,是叫不醒好不好!竟然醉成那樣,連老三拿襪子熏都熏不醒。”

拿臭襪子熏我?

“臥槽……”曾明澤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趙朝暉憋住笑,伸手撿起曾明澤丟在地上的行李袋掛在車頭,抬了抬下巴,說道:“請你吃大餐,吃完我再送你去車站。”

曾明澤沒跟他客氣,一屁股坐上了自行車的後座。

趙朝暉的家在玉洪縣郊的鎮上,他說請吃飯,曾明澤不用問都知道,肯定又是去他姐夫王大奎家裏蹭飯。

王大奎年近五十,是玉洪縣林業局的副局長。雖說隻是個副科級領導幹部,可因為軍轉幹部的身份,加上玉洪縣內的木材加工廠多,所以王大奎的這個副局長甚至比那些清水衙門的局長還要牛氣幾分。

趙朝暉的姐姐趙曉紅是個極為賢惠的女人,見弟弟領著同學過來吃飯,她趕緊又跑去市場多買了幾個菜。

“小曾,德慶這混小子也不曉得提前說,不知道你來,我也沒準備啥菜,諾!這個臘肉還是去年春節時你拿來的。”將最後一道菜端上桌,趙曉紅解下圍裙,挨著丈夫坐下,不忘對客人致歉。

“客不嫌菜少,主不嫌客多,這就很好啦!”不等曾明澤搭話,王大奎就大大咧咧的搶白道。。

趙曉紅白了自家男人一眼,嗔怪道:“你這人……”

王大奎若無其事的幹咳了兩聲,扭頭看向餐桌對麵的趙朝暉和曾明澤,煞有其事的說道:“你們倆今兒畢業了,馬上就要工作了!這是好事,祝賀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