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柳卿來到南屏山的第三天。

他像往常一樣沿著江岸行走,岸邊不時有被江水推上的翻蓋小龜,他便腳尖輕點把它們一一翻過來。

長江江水滔滔不息,就像少年人年輕氣盛的心緒般激昂澎湃。

柳卿抬頭遠目南屏山峰高聳入雲,隨即身形微微壓低,下一刻整個人離弦之箭般掠於空中,幾個輕功起落後降於一側的山崖之上。

從這低頭望去,能看到山腳紮立著數片營帳,那是天策軍與蒼雲軍的營地。

數日前,南屏駐守軍隊察覺附近有大規模秘密組織行動,深入探查後發現為狼牙軍團,兩軍唯恐安祿山爪牙再次伸出,於是各自聯絡統領派遣隊伍支援於此。

柳卿當時恰巧在南屏山下城鎮落腳,他本打算歇息一夜後啟程揚州,但耳聞狼牙似有卷土重來之意,就幹脆多留幾日靜觀其變。

如今三日過去,狼牙軍銷聲匿跡,周遭多次巡查不見蹤影,柳卿猜測他們或許發現駐守增加後選擇了撤離。

沒有情況就是最好的情況,他著實不願戰亂又起,既然南屏狼牙已退,自己倒也不必繼續幹耗此地。

那麼明日就啟程去往揚州吧。

柳卿心裏計劃著,一邊轉過身準備從另一端躍下山崖。

就在他轉身那刻,平地一股陰冷邪風迎麵刮來,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抬頭又看了眼高懸空中緩緩西斜的落日,心中生疑。

他搖搖頭再次準備施展輕功,收回目光時,餘光卻突然捕捉一點異於山色的墨黑。

那墨黑與南屏山色幾乎融為一體,若不是在動,柳卿大概率也不會注意到。

可他剛剛落在山崖時明明四周無人,也未見有人施展輕功降於附近,這人影來的突兀,宛如憑空出現一般。柳卿心稍稍一沉,快速握住身後刀柄進入備戰姿態。

那人影抬起頭,眉眼落下一片陰影間全是戾氣與茫然,他就這麼直勾勾盯著柳卿。

柳卿仔細一瞧後也是愣住,緊握刀柄的手卻是緩緩鬆了開來。

這是一個麵容俊朗的男人,臉色格外蒼白仿若病態,眸子晦暗無光,整個人和身著的玄色鎧甲一樣凶戾冰冷,隻有由發冠垂落的白須像柳絮般隨風輕拂,將這片戾氣堪堪打破了幾分。

柳卿認出了這是蒼雲軍的鎧甲。

他想起山腳紮營的兩軍,莫非是自己落上山時被對方察覺,所以派人上來巡視了?

不等他細想,那蒼雲軍踉踉蹌蹌深一腳淺一腳靠了過來,望著他的雙眸空洞暗淡,麵上迷茫也越發濃鬱。

柳卿穿著霸刀山莊的校服,所以並不擔心對方把自己當成敵黨,但他見這位蒼雲軍明顯有些反常,渾渾噩噩的就像失了魂一般,他稍有些疑惑,“你……”

他剛吐出一個字節,蒼雲軍卻足下一歪,眼看就要墜入萬丈山崖。

柳卿瞳孔微縮,身體比意識反應快一拍,當下來不及思索直接衝上前,伸出手就想扶住這位蒼雲軍。

他隻見眼前如山塌般的黑影罩了下來,罩到一半戛然而止。

蒼雲軍自己安靜穩住身形,僵硬緩慢低頭,霸刀門派服飾的雪白毛領映在眸中,恍然有種他的眼眸已經恢複清明的錯覺。

柳卿整個人直接僵在原地,頭腦中思緒糾成一團理都理不開。

他現在離蒼雲軍距離極近,抬頭鼻尖都能碰到對方下巴,他的雙手也還維持著伸出的動作,隻不過手中此刻卻未觸到對方那身堅硬玄甲。

他的手,居然徑直從蒼雲軍的身體穿了過去。

方才那股陰冷再次蔓延四周,柳卿回過神,總算意識到麵前這位蒼雲軍居然不是活人。

他是遊蕩山穀間的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