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又是蟲聲鳴叫,又川有些難耐,她們忙了一天,隻在匆忙間用過一餐,入了夜自然逃不過饑腸轆轆。
清房的師兄拿出塊兒餅來分與她們,和她們說日後再遇見這樣的重活,要記著備點兒東西給自己墊墊肚子。他的東西不多,幾人堪堪掰了幾指寬的小塊兒,雖然又硬又幹,這時卻是格外香甜。
阿雪也在這留下來的人裏邊,她同樣累了一天,似乎不怎麼餓,抬肘輕輕碰了旁邊的又川,示意她吃。又川輕聲問她不餓麼?她笑著搖頭。而又川記著,她們在這爐房裏用過的那餐飯,阿雪沒怎麼吃。阿雪並不怎麼挑嘴,這麼看下來大概隻能是累壞了,沒了食欲。
“你多少吃點兒,別壞了身子。”又川說著起身去倒來熱水,遞給她。
等再忙活完,本來朦朧的夜已經爬上月亮,屋前的石板上已經吸幹了水跡。
廊下拐角,前頭的女弟子停了下來,笑著嗔聲,問那男弟子這麼晚了過來幹嗎。
“我今日在靜安堂當值,聽他們說在這裏見了你,散時還見師兄到這邊來催著煮藥,想著你是不是還在,過來瞧瞧。”低聲細語,正是柔情蜜意,“是了,我這兒還有早間帶著的餞果……”他說著低下頭,自身側解下一個小囊。
女弟子麵上飛紅,又嗔他:“走啦!”
又川路過,便將這些都看了下來,心裏頓生無邊孤寂。如今長了年紀,對這些溫暖陪伴是生出幾分感動來了。
這時聽見人叫她名字,接著便見阿桃到了她麵前,笑盈盈地給她塞了塊餅。又川一時有些眼熱。
“平日裏你隨我挖了那麼多坑,種了那麼多樹,今兒個自然不能叫你餓了肚子。”阿桃說完就逗她,“怎麼樣,又川,阿桃我夠仗義吧?”
“你怎麼知道……”
“我見她們先回來了,遲遲不見你,就想著該是耽誤了。眼下又沒什麼事,過來瞧瞧。”阿桃又說,“剛才前邊碰著阿雪,總覺著她不大好。”
“許是累壞了。”又川咬下一大口肉餅,心裏好不喜歡。
阿桃卻說,看著不像。
28
又川知道煎藥這些雜事苦、累,不過知道歸知道,並沒有怎樣的實際體驗,這兩年雖然也來藥房裏打過下手,但沒像今天這麼累過。
她還是風十六時,雖然也來煮過藥,但絕對不會像這些雜使弟子一樣累上一整天、不帶停歇。那時候她更多地是在私底下煎藥,相較於形體勞累,更多的是心累。
她摘過的很多的一枝春大半給了四師兄藥用,而她熬過的更多藥大半是為了給蘇諳濟調理。
蘇諳濟身陷魔窟四年,少不得沾上一些東西。又川一邊戰戰兢兢地問他說師父知不知曉,一邊又戰戰兢兢地給他調藥。她那時候雖然修的是煉器一道,還是粗通一些藥理。
蘇諳濟那時垂著雙眸,任她在一旁翻閱藥典,靜靜答說師父知道,她才心下稍安。
在喝藥這事上,蘇諳濟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乖巧,也不問她用了什麼藥,也不擔心會不會生出旁的雜症。藥汁又酸又澀,又川試過味兒,時常佩服蘇諳濟竟能做到麵不改色。後來兩人失和,又川真是恨不得他就那樣病著,少來給她不痛快。
兩人麵上尚且帶著和氣時,每當她外出,最怕蘇諳濟糾纏問她要去哪兒,去做什麼,更怕他一時興起跟著過去。給他找藥時就說找藥,去折一枝春時說折一枝春,給別人煉器時說找輔料,給自己煉劍時說找靈材。她從不敢直接說她去青荷川,哪怕有“賞花”這麼一個好借口,更不敢說她要去虛源山,因為實在沒什麼人會無聊得想去那裏。蘇諳濟心思太巧,她怕他瞧出什麼端倪。
後來失卻耐性,兩人不和已久,又川張嘴閉嘴堵他,倒是輕鬆了許多。
又川總覺得自己那時嘴太毒。人在氣憤時總是口不擇言,專挑紮心的說,還是氣死人不償命的那種。
又川自然也帶過蘇諳濟外出,那都是因為有的藥物就求鮮用,她隻有把那個大活人拽到野地裏,保證藥效。
後來得知蘇諳濟扔了印山紫玉,她認定自己一直以來都是自我感動,便沒了熱心。蘇諳濟那時身體早已大好,自然也不必她再去給他調藥、煎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