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歪著身體的緣故,萬千青絲都垂在一側,可夏啟又沒有空手可以幫他撥一撥頭發,隻能悶笑一聲,道:“這是朕特地找來送給你的。”
他這一笑把雲皎震地整個清醒過來,趕忙起身退了一步,行禮道:“臣失禮,請陛下責罰。”
夏啟用折扇撐住雲皎的雙手,硬是用這個動作把他扶了起來:“義親王臉色不太好,身體不舒服?”
雲皎站直後,頃刻又被他拉住手,按在剛才的座位上。
“臣隻是午時未來得及用飯,加上剛……醒來的緣故,臉色才看起來不太正常。”
一番折騰,雲皎早已冷靜下來,他看著雲皎的麵容,麵漏不悅,心道,平時看著挺精明的,這個時候怎麼這麼笨,餓了也不知道自己先吃點東西。
這是他這點不悅在雲皎眼中就變成了——夏啟覺得他的話是影射他食言,來得太晚。
但此時雲皎心口還在隱隱地抽疼,加上等了一下午心情別說愉悅,連平和都稱不上,他當即臉色沉了幾分。
室中甜香幽幽,二人一站一坐,麵色皆是不快。
夏啟負手而立於一旁垂眸緊盯著雲皎,雲皎卻是一副不願搭理的模樣,低頭看著眼底的暗紅色桌案。
室外風聲颯颯,越演越烈。室內卻安靜非常,細看之下卻覺得暗潮洶湧,拚命地拉扯著雙方的情緒。
雲皎歎了一口氣,心想,他本是砧板上的魚肉,掙這口氣作什麼?
話語到了嘴裏,隻聽頭頂傳來一個聲音:“讓你等這麼久,是朕的過錯。”
一口氣梗在喉嚨裏,實在沒想到他會說開口道歉,他壓下那絲驚愕,起身拱手道:“陛下日理萬機,國事繁忙,定是該以國事為先,臣乃閑人等一會陛下也是應當的。”
他這轉眼又變成了那副故作虛偽的模樣,著實氣人了,便不由出言相機:“義親王向來懂得阿諛逢迎的道理,連口才天下都找不到能及之一二之人,隻是王爺這麵容不佳,不會是心裏積怨太深,憋得吧!”
說完雲皎還未有什麼反應,他倒是先咬了咬舌尖,暗自悔恨。
雲皎和他相對而立,深覺這人性情反複無常、喜怒難測。
“陛下對待朝中大臣,也是這般言語嘲諷?”他也不知怎麼了,出口就是回擊,“如若如此,恐非明君所為。”
說罷趕緊瞟了眼夏啟,看他嘴唇輕啟,連忙又說:“陛下讓臣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夏啟默默收回目光,坐在另一席上,道:“聽聞義親王尤其喜愛素食齋的吃食,朕甚是好奇,特來嚐嚐,”他瞥了眼雲皎,“義親王不會不願意作陪吧?”
雲皎懷疑地看著他,答道:“怎會,臣幸甚。”
他實在不相信他真是來吃飯的!
但直至夏啟放下筷子,也沒再說些別的。
雲皎跟在夏啟的身側走出素食齋,此時天色已暗,流雲沉積難行,忽然麵前橫過一把折扇。
“看你平日裏總帶著一把折扇,朕也不知你喜歡什麼,就尋了一把看著不錯的折扇送給你。”
雲皎未接,看他問道:“陛下這是替曹陽等地的百姓送的?”
“這是朕的心意。”
也不知道他這話說得有何問題,讓雲皎噗嗤笑了出來,他從夏啟手中拿過折扇,翻來覆去看了半響,道:“陛下乃一國之君,謝禮就一把扇子,也太小氣了吧。”
夏啟也不生氣,跟著他的話,笑說:“不知王爺想要什麼,朕都幫你尋來。”
“陛下有這個心意,臣以足矣。”他忽然想起在桂花齋中的譏諷,連忙補充,“這句是實話,不是阿諛逢迎。”
雲皎這話著實梗住了他,他自小學得就是帝王之術,好像從未涉及過“道歉”一學,方才的道歉亦是做了好大一會的心理準備。
自打他和雲皎見麵的那一刻起,自己說話必帶刺。
他雖然不喜歡雲皎假意奉承自己,但那也是無奈之舉。他為戰敗國的質子被困於上京,又怎麼能怪他處處小心盤算。
可他也十分清楚,這副偽裝的外麵下,隱藏著一雙利爪,不知何時就會朝自己撲來,磨牙吮血亦不會手軟。
兩人沿街而走,侍從遠遠地跟在後麵。
忽然雲皎止步,摸了摸額頭,看向他,一字一頓道:“好像,下雨了!”
平日裏連笑都逃不了沉穩的人,眼見欣喜藏也藏不住:“真的下雨了!”
他甚至顧不得經常掛在嘴邊的君臣之禮,抓著夏啟的胳膊把自己的手背遞到他的眼前:“看到了嗎,雨滴。”
他任雲皎抓著自己,眉梢眼角同是笑意:“是是,看到了,朕手背上也落了雨滴。”
他學著雲皎也把自己的手背遞到雲皎眼前,而雲皎也認真看了,隨即衝他笑道:“陛下說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