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齊有力的踏步聲,夾雜著甲胄兵器的金屬碰撞聲,走近又走遠。
黛玉昏昏沉沉地睜開眼,卻發覺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床榻隻是臨時支起來的木板床,最下麵大概墊著一層幹草,發出幹燥的清香。
雖鋪著厚厚的一層褥子,睡在上麵,還是硬邦邦地硌人,簡陋得很。
頭頂上是用木材支起的錐子形狀的帳子,外麵罩著一層油氈布,白日的陽光透進來,在黛玉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陰影,她眯了眯眼。
一時有些恍惚。
“咳咳。”
黛玉從床上艱難地支起身,忍不住撫著心口咳嗽起來,帶著不甚穩當的床板也吱呀作響。
小床的聲音驚動了屏風外的人,一個作丫鬟打扮的女子端著茶水,饒過屏風,出現在了黛玉麵前。
“軍師大人,請飲些茶水吧。”
什麼軍師大人?她怎麼完全沒有記憶?
黛玉恍惚地接過茶水,卻愈發覺得很是陌生,想要去探尋關於這一切的記憶時,腦袋卻像被千萬根綿密的針紮著,痛得她手一抖,茶水全潑到了被褥上。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明明是自己手滑,那丫鬟抖如篩糠,跪在床前連連磕頭。
“咚咚咚”,好煩啊,拔了她的舌頭讓她住嘴。
黛玉的心裏突然冒出這麼個想法,嚇得她杯子都差點沒握住。
“攙著我出去走走吧。”在更多的惡念浮上心頭前,黛玉主動開了口。
丫鬟扶著黛玉站在帳門外,她不清晰的腦海霧氣更甚。
這是一處戰場。
準確的說,是兩軍對峙其中一方的營地。
營地紮在一座小山上,以山頂為中心,四處分散開,形成拱衛中央的態勢。
大大小小的軍帳林立,不同麵孔的將士們身著全身包裹的鎧甲,排成方隊,井然有序地,在帳子間巡查。
黛玉居住的這座軍帳,就在最大的中軍帳旁邊,倒是和丫鬟稱呼的軍師對應上了。
可除了她眼前所見,其餘的關於營地與戰爭的信息她全無印象。
這時,中軍帳的帳門掀開,走出一個沒有披著戰甲,身著一身藏藍收袖袍子的男人。
他身形寬闊,胳膊上搭著一件狐皮大氅,微笑著朝黛玉走來。
黛玉目光觸及那件鮮豔的狐皮,眼前突然浮現了一隻被扒了皮的狐狸躺在血泊中,屍體還冒著熱氣的景象。
她往後退了一步。
那男子卻不在意,直接扳過黛玉的肩膀,把狐皮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道:“小梨,近日北方起了風,天氣寒了也不知添幾句衣裳,著涼苦了自己,也讓本將軍憂心。”
小梨是誰?黛玉蹙眉,但男子的聲音很是熟悉,她抬眼望上了他的麵龐。
濃眉深目薄唇,鼻梁高挺,左側臉頰有處不太明顯的刀傷,是個滿臉正氣的將軍。
可黛玉卻隱隱覺得,這個男人不該是個將軍,而是個身著粗布麻衣,褲管子挽到膝彎處,站在綠油油的麥苗中央,扶著鋤頭對自己招手的人。
“海殊師弟?”黛玉本能地順著腦子裏的景象叫出了麵前這個男人的名字。
將軍卻麵露驚訝,抬手撫上黛玉的額頭:“小梨,你難道是燒糊塗了?我名字裏是帶個殊,可卻不姓海,姓岑啊!”
岑殊?不對。
黛玉擰著眉,道:“就是海殊,我也不叫什麼小梨,我名黛玉,你我二人該是師姐師弟才是。”
將軍摸著黛玉額頭的大手收了回去,溫度正常,燒已經退了,按理說不該如此糊塗啊。
性格也與以往不同,往日是聰慧單純、討人喜歡的可愛模樣,怎的今日文文弱弱的,像是京城裏哪家的貴人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