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陳墨白死了。
跳樓自殺,頭朝下,連救回來的機會都沒有。
沈清從學校趕回來時,隻看到被拉起來的警戒線,周昕被一堆警察拉著,紅著眼要往一個方向衝,最後被鎖著手壓倒在夏天滾燙的水泥地上,掉落在地的菜刀反射著刺眼的光。
陳墨非呆呆地跪坐在警戒線外,見到他時眼裏才有了神采,發出“哇”的一聲嚎哭:“沈哥,我姐,我姐她——”
天旋地轉。
十一歲的沈清從噩夢中驚醒,一雙溫熱的手正放在他的額頭上探著溫度。
小姑娘編了兩個麻花辮,乖乖巧巧地垂落在肩膀上,眼角偏下有一枚淡淡的小痣,臉上尚帶著些許沒有褪去的嬰兒肥。
“小白。”他張口,發現聲音沙啞得驚人。
“先別急著說話,你才退燒沒多久,我給你燉了冰糖雪梨,你先喝點再說。”
陳墨白見他醒了,從床的另一邊爬下去,用濕布裹著手掀開自己帶來的小陶鍋的蓋子,拿大勺子舀了一大半甜湯在他的保溫杯裏,又擰緊了蓋子有些費力地爬了上來。
“你這床也太高了。”陳墨白把保溫杯放在一邊,先把沈清扶著坐了起來。
保溫杯被擰開,沈清“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才被允許開口說話。
“小白,我想吃小兔包。”
陳墨白“謔”一聲,她不會翻白眼,隻是眼珠子往上轉,瞧上去古靈精怪地很:“還吃包子呢,你現在能嚐出味道嗎?”
“沒餡也行,多加點糖。”沈清率先做出讓步。
陳墨白爬下床往外走。
沈清把杯子裏的甜湯喝得一幹二淨,披著一條薄毯子噔噔蹬下了樓,果不其然看到陳墨白踩著小板凳在廚房裏揉麵。
他披著毯子扒著沙發靠背看。
直到把兩個隻加了糖的小兔包放到電飯煲裏蒸上,陳墨白才注意到一直眼巴巴跪坐在沙發上的沈清:“你感冒還沒好,不在床上躺著嗎?”
沈清衝她笑。
二零一零年,沈清十一歲,陳墨白十歲,打小會做飯還不挑食的陳墨白個子躥得很快,雖說是鄰家妹妹,卻更像一個姐姐。
沈清不愛吃碎蔥花,吃不了海鮮,容易生病還總是逞強——習慣在家照顧弟弟陳墨非和不靠譜哥哥周昕的陳墨白把有關他的一切記得清清楚楚,總是從家裏做了東西就分一點溜溜達達拿到隔壁,順帶照顧一下自己體弱多病還挑嘴的小夥伴。
大人們總愛開點小孩子的玩笑,見到他們倆,就要笑眯眯的打招呼:
“哎呀哎呀,這不是沈家的小夥子和他的小童養媳嗎?”
陳墨白還小,容易害羞,聽到這話就一個勁兒的往他身後躲,然後被追上來的周昕拉過去,看自家哥哥對大人們瞪眼。
沈清早熟,並不生氣大人們開他這個玩笑。
大人們總是喜歡開一些玩笑,看小孩子氣得幹瞪眼的樣子,如果能惹哭就更好了,所以像隻小公雞一樣跳腳,隻會讓他們把玩笑開得更加過分。
更何況,在他心裏,小白就是對他最好的人。
孩子懵懂,隻在心裏悄悄堅定了一個願望:
“我想要保護小白,和她永遠在一起。”
他在高燒時做的夢實在太過真實,沈清想了想,裹著毯子跑到書桌前,從下麵的抽屜裏翻出了一本帶鎖的日記本。
日記本上印著大片大片的花,姹紫嫣紅的,上邊掛著一把粉色的塑料鎖。
陳墨白湊過來笑他:“我之前送你的時候你不是嫌醜嗎?”
沈清抱著日記本故意往她身上倒:“我現在覺得挺可愛的。”
“走開走開,你還在感冒呢,一會兒傳染給我了,我哥又得攔著我來找你玩了。”陳墨白笑著把他往外推,圓圓的杏眼亮晶晶的,像是清晨荷葉上的露珠。
兩個小孩鬧了一陣,沈清的麵色紅潤了不少,陳墨白說再去煮個小米粥,又跑進了廚房裏。
排氣扇“呼呼”地轉了起來,沈清的目光越過窗欞,看到電線上停留的三兩隻麻雀。他坐到地上,趴在沙發前的小矮桌上,一筆一劃地寫起了夢中與陳墨白有關的一切。
窗外蟬鳴悠長,香樟樹颯颯作響。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墨白端著一個托盤小心地挪了出來,直到把它成功放到飯桌上,才大大鬆了一口氣。
“我粥加了點水倒在電飯煲裏了,上麵蒸了餃子,阿姨回來了可以吃,她這兩天下班回家就要看著你,連口熱乎飯都沒吃上。”陳墨白用瓷勺慢慢攪著碗裏的粥。
沈清把本子收起來坐到她旁邊,愣了一下:“我燒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