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裏回複完導師的交稿信息後,政法係大四學生程硯聞打了個盹,在連續熬了半個月之後,這篇論文終於快要定稿了。
說起來,頗有些不易。起初選題的時候,她的導師就強烈反對她的論題,《論女性在法律行業的歧視》,可程硯聞倔得很,堅決不改。如今就等著答辯了,程硯聞終於安下心來,趴在床上休息一會。
睡夢中,她覺得周遭很吵,頗有些不踏實,翻了翻身,依舊還是睡不著,索性起身。
可當她和眼前這個穿著古裝的家夥四目相對時,她才覺得事情好像不是她想象的這麼簡單。
她似乎是寫論文猝死之後穿越了。
“公子,你還在這發愣,快回家吧,老爺,老爺他……”說完就掩麵哭泣。
程硯聞低頭看了看自身打扮,彼時一段陌生的記憶湧入腦海。
她,程硯聞,大慶豐縣著名狀師程大狀的唯一嫡女,多年來因為女性在這個朝代無法從事訴狀行業的規矩,一直被程大狀要求扮成男子。
這也是為什麼來喚她的小廝喊她公子而不是小姐。
可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看那小廝的表情,家裏八成出了大事,憑著原身的記憶迅速奔回府邸。
一進門就聽見哭天搶地的哀嚎,“老爺,老爺。”
她爹程功躺在床上,雖然強撐一口氣等著她回來,可臉色已經過於蒼白,咳個不停。
“所有人都出去,把門關上,我有話要和硯兒說。硯兒,你過來。”程功朝程硯聞伸出手。
程硯聞有些猶豫,內心還沒反應過來接受這一切,可看到他虛弱的臉色,還是接過他的手,坐在床邊,喊了一句爹。
“硯兒,這些年苦了你了。”程功拍了拍她的手,有些愧疚,“我知道你心裏有委屈,明明是二八芳華的年紀,偏偏要扮成男子,別的女兒家在家彈琴繡花,你呢,就等跟著爹出去跑案子。”
程硯聞搖了搖頭,原身雖然也有委屈的時候,可她更多的還是感謝,感謝她爹沒有拘泥於世俗,把所有的技藝都手把手交給了她。
“我有時候,也有些後悔,當時為了撐麵子,怕程家豐縣第一大狀的牌匾繼承不下去,硬生生對外宣布你是男孩。可我們程家做了幾代的訴狀,才換來這一塊匾,我千不能萬不能讓名聲斷在我這一代,所以硯兒,如果你爹我真的就如此去了,我唯一的夙願就是,你要守住這塊程家的招牌,將程家的訴所發揚光大。”
程硯聞感受到抓著她手的力氣越來越大,知道她爹的心結就在於此,隻得鄭重地點點頭。
他爹終於安心地側過頭,可看到女兒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還是心軟,忍不住為她的終身大事考慮了起來。
“硯兒,這大慶的律法向來是女子無法為訟師,所以委屈你這麼多年,可爹也知道,你終究不可能以男子之身過一輩子,這事隻有一個解決之法,你多接案子,逐漸有了名氣之後,就到京城去,在聖上麵前,求得那麼一個特典。我知道這很難,但是我的硯兒,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什麼事都做得好的硯兒啊。”
程硯聞不知不覺居然掉了眼淚,或許預感到她爹的離去,原身那種悲傷的情緒感染了她。
她自己都還沒發覺,程功立馬看到了她的眼淚,他想伸出手給她擦一擦,可手剛伸到半空中,突然就垂下了。
程硯聞慌了神,伸出手在他鼻尖輕探,然後終是忍不住撲在床邊,任由嗚咽聲越變越大。
三歲學步,她爹拉著她的手一步一步地親手教。六歲背詩背不出來,被老師責罰,他爹偷偷地在她跪的衣服下麵加了個墊子。十三歲,跟著她爹第一次去外縣打官司找線索,被當地鄉民用臭雞蛋驅趕,她爹擋在她前麵,緊緊把她圍住。十七歲,第一次親手打贏一個案子,證人來的輕而易舉,後來才知道,她爹在後麵做了多少功夫。
如今,十八歲,涕淚交流,再無依靠之處。
“爹,他賓天了。”
整個程府,痛哭聲和哀嚎聲不絕於耳。
喪事雖然照著他爹的遺願,一切從簡,可他爹畢竟是縣裏有名的狀師,父老鄉親多少都有受過他的恩惠,紛紛來哀悼。
程家老爺一生癡情,後院也隻有程硯聞的娘一個,在她離世後,便沒有再續,任由別人說破嘴,程家也隻有一位女主人和一位小主人。
倒是有個嫡親的表妹,多年寄住於她家。表妹吟昭從小父母雙亡,程硯聞的娘看她可憐,六歲就把她接過來收養至今,情同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