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邊緣露出微不可察的薄縫,寒風透過縫隙灌進脖頸,景初融禁不住瑟瑟發抖。連翹見狀趕忙護住景初融,探頭將窗子仔細闔上。
凜凜寒風一驚,景初融的思緒斷了,心下一片惘然。
她初入上京城,並不想涉入各派紛爭,亦不想過早樹敵。顧承暄偏偏是個預料之外的意外,初見時兩人便結了仇,彼此皆留下了不悅的印象。
若是能避著他,與他再無牽扯,倒是省心。
隻可惜,上京城就這麼大點兒地方,難辦啊。
更何況,公主府和武安侯府同坐落於興化坊,兩人從此便是鄰裏,抬頭不見低頭見。
顧承暄先前憎惡她勾結滕王大敗紀王平叛的軍隊,景初融抵死不認,顧承暄心裏憋著氣,回京路上對她總是冷嘲熱諷。
誤會一場而已,她並非是滕王黨羽,現下真相大白,景初融打定主意下車後與顧承暄說清楚一切,將誤會解開。
一路搖搖晃晃,景初融在千萬思緒中漸漸生出困意。
馬車進入興化坊,拐進街巷,在公主府前停了下來。
連翹猛然驚醒,她見景初融睡著了,便輕聲喚著景初融。
景初融睡眼惺忪,她揉揉微倦的雙眸悠悠轉醒,掌心被湯婆子溫得暖暖的。
連翹替她掀開帷幕,景初融俯身下車。方一挪至車門前,寒風撲麵襲來,乍暖還寒凍得她一激靈,瞬間清醒睡意全無,她冷得將脖子往鶴氅縮了縮。
恰逢顧承暄轉身回望。
玲瓏可人的小公主睫羽翩躚,唇紅齒白,
似乎是淺眠初醒,臉頰仍帶著淡淡緋色紅暈,顏色動人。
她嘴角噙著笑意縮在鶴氅中,潔白的絨領半遮著姣好容顏,活像一隻毛茸茸的小兔子。
顧承暄略微遲疑,而後利落翻身下馬走至府宅門前,停住腳步等候景初融。
景初融帶著連翹亦緩步行來。有一仆婦領著婢女小廝自府內疾步趕來,對著景初融俯首屈膝,行禮問安道:“老奴給敬安公主請安,公主萬福。老奴姓周,是紀王殿下指派來管理這些丫頭小子們的,府中廂房皆已收拾妥當,請公主入府。”
景初融輕輕“哦”了一聲,“往後有勞周嬤嬤多加照顧了。”說罷,連翹拿出預備好的銀裸子遞了前去,周嬤嬤一張老臉笑成花兒似的,千恩萬謝地接過來捧在手中,俯身點頭哈腰要迎景初融入府。
“且慢。”景初融抬手示意周嬤嬤停下,她轉身望向欲上馬回程的顧承暄,道:“少將軍請留步。今日辛苦諸位護送,嚴冬寒冷,敬安請諸位喝熱酒暖身子。”
她輕聲吩咐連翹道:“你帶人去將宮中送的酒壇取來,煮熱了分給諸位飲下禦寒。”
而後伸指攏了攏鶴氅,緩緩走至顧承暄麵前,莞爾一笑道:“將軍辛苦,敬安請將軍移步一敘。”說罷,景初融雙眸含著笑,溫和平靜地看著他。
顧承暄望著她的笑眸,視線掃向她身後公主府的匾額,淡淡道:“臣等使命已達,不可久留,還請公主勿要耽擱時辰,有話快說。”
景初融微微一笑,做出個“請”手勢,便跟著周嬤嬤入了府。
周嬤嬤引著景初融等人穿過宅門,沿著影壁走至垂花門停住腳步。周嬤嬤向景初融陪著笑,說道:“公主,這垂花門外人是進不得的,您看,老奴給您安排在南房會客廳可好?”
景初融應道:“就依嬤嬤的意思。”
周嬤嬤便使了兩個小丫頭去開了會客廳的門,親自巡了一圈會客廳的布置,方留下婢女在此處侍奉,轉身告退。
景初融進入會客廳,打量著四麵布置。廳內陳設簡單,吊著青紗帳幔,案上幾隻素色瓷瓶空蕩蕩的,並著簡單的茶具而已。唯有牆上出現多餘顏色,掛著幾副字畫,皆出自紀王之手。
視線在雪洞般的廳內略一逡巡,景初融轉身看向兩側侍女,吩咐道:“本宮的行囊送來了好些,宮裏娘娘的賞賜也一並帶了來。此處有連翹陪著,你們先行去幫著整理罷,千萬要小心,切記不得損壞了宮裏的賞賜。”
侍女們麵露為難,神色猶豫,為首的紫衣侍女瞟了眼左右,先行輕斥道:“奴婢是公主府的婢女,公主是奴婢的主子,主子的話自然是要聽的。”說罷,便福了福身子,領著侍女們下去。
景初融覺得她有些眼熟,此時並未多想什麼。
廳內除卻她與顧承暄,隻餘連翹一人。
景初融微微傾側對連翹輕聲耳語道:“連翹,我與顧將軍有些話要說,辛苦你出去將門帶上,在廊下守著替我望風。”
連翹聞言當即皺著眉頭連連擺手,焦急道:“不可!公主與顧將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怎麼能行!此事若傳了出去,定會有損公主的名聲。”
景初融輕撫著連翹的雙丫髻,替她攏了攏鬢邊發,柔聲勸道:“無事的,你就在門外,我若有所需定會喚你,同樣的,外麵若是有任何風吹草動,你也要及時提醒我。”
連翹依舊不情不願,一口氣撐著兩腮氣鼓鼓的,像白白胖胖的包子,景初融又輕聲同她耳語安撫了幾句,她勉強妥協,嘟嘟囔囔地下去了。自顧承暄身側經過的時候,連翹回頭不滿地狠狠瞪了一眼顧承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