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時節,萬物複蘇,正是春耕的好時候。
唐邑鎮外,蜿蜒的水道縱橫交錯,村鎮猶如棋子般散落在沿河兩岸。
唐邑鎮內,和煦的春風帶著迎春花的芳香,飄進了家家戶戶。
樹上的花蕾也已醒來,爭相探出腦袋,想看看是誰驚了自己的好夢。
“啊!詐屍啦!”一道高亢的女聲響起,屋內屋外先是靜了一瞬,緊接著淩亂的腳步聲紛至遝來,齊齊湧到了一間逼仄的小屋裏。
丁寧本在甜睡,正夢見自己中了彩票,喜滋滋拿著支票跟工作人員合影,忽覺脖子上一緊,像是有什麼東西正死命勒著脖子,讓她透不過氣來。
她想咳兩聲,卻一點聲兒都發不出來。接著脖子上忽的一鬆,像是有什麼人把她抱起來。她還奇怪呢,也沒見平日裏哪個喜歡抱著人的。
脖子也火辣辣地疼,她覺著怕是要破皮了,想伸手摸一摸,可那手一點力氣也沒有,隻將將舉到胸口,就頹然落下。
眼皮也像被漿糊粘上了一樣,重重地壓在眼睛上,眼珠子被擠得生疼。
她想:這是夢吧?要不咋這麼多人說話呢?平日裏大家都各忙各的,少有人齊的時候。
那女子總算不再喊了,可別的聲兒卻響了起來。
“人都死了,還想著蒙過去。丁大郎,你真當張老爺是個好性兒?還是打量我是個好說話的?”又是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
“您別急呀,您看,這人不是又動了嗎?”說話的是個男子。他說完,還幹笑了幾聲。
“動了?你掂量著讓我把個快咽氣的抬到張家去?丁大郎,你睜開狗眼看看我是誰,拿我當那吃奶的娃子哄呢?若是隻找個會動的人兒,張老爺犯得上花那麼一大筆銀子?但凡他說上一句,早有人主動送上門。行了,廢話少說,趕緊把銀子拿來,我好回去交差。”
“王媒婆,你這話可就差了,給出的銀子哪有往回收的道理?”那男子一聽,臉色突變,話音也變了。
“丁大郎,你可別給臉不要臉,張家的銀子也是你能貪的?小心有命貪沒命花。管事的。”
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響起,緊接著那道高亢的女聲又響起:“別打了,你們別打了。當家的,當家的……”
丁寧總算把氣喘勻了,眼皮子也不再沉甸甸,睜開眼,入目即是一道黑黝黝的房梁。轉過頭,見屋裏站著幾人,正在那裏撕打。
這是演的啥?還挺逼真的,一絲假都沒摻,可是真打呀。
再一聽,那人鬼哭狼嚎的,像是遭了大罪一樣。
她在那兒看了一會,見打人的住了手,那被打的捂著頭,嘴裏還在罵著。打人的聽了,許是氣不過,還要上前,被那穿紅戴綠的婦人給攔住了。
“丁大郎,趕緊的。我可沒那麼多時間跟你在這兒耗。給,就趕緊拿出來;若不給,看見了嗎?待會他們幾個要是幹點啥,我可攔不住。人可是張府的。”
丁寧偷眼去瞧,見那說話的婦人穿著大紅衫子,頭上插花,臉兒塗得白慘慘,手裏拎著條帕子。看丁大郎嘴角浸血,頭發散亂,衣衫也不齊整,遂捂了嘴,頗為嫌棄地往後退了退。
她心道,看來這個就是那王媒婆了。那被打的就是丁大郎了?那自己呢?又是誰?
丁大郎挨了一頓打,心中有氣,本在那兒罵罵咧咧,想嘴上出出氣。誰料那張家的人,見他磨磨蹭蹭的,又衝他揮起了拳頭。他縮縮脖子,猛推了何氏一把,罵道:“還在這兒傻看著,趕緊去拿。”
何氏還在那兒哭呢,被這麼一推,差點兒沒趴到地上。可她也不敢反駁,趕緊起身回了屋裏。
不一會,她拿了個布包回來,遞給丁大郎,然後畏畏縮縮站到一旁。
丁大郎把嘴角的血擦擦,咧開嘴,堆起滿臉笑,道:“王媒婆,您數數,都在這兒呢,一塊銀子都沒動。”
王媒婆白了他一眼,連話都懶得和他說,也不和他客氣,當麵就數起銀子。
待數好銀子,她手一揮,領著人直接出了院子。
等出了院子,她還覺氣不過,做媒做了這許多年,還是頭回遇上這種事,這是拿她當猴子耍呢?
做媒的靠的就是一張嘴,今日丁大郎讓她失了麵子,豈能饒過他?
院外圍了一眾人,都伸著脖子往院裏瞧。見她出來,各個一臉八卦地看著她。有幾個還直往跟前湊活。
她能怎麼辦?當然是和盤托出了。
等她扭著身子走出胡同,半個胡同的人都知曉了丁大郎賣妹子的事。不止如此,人丁春花還為此上了吊,到現在都生死未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