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刷著紅棕色漆的鐵門外，站著三名年輕男子。
“暮哥——”背著黑色書包的那名男子，劃拳輸了，被剩下的兩人推出去，扮演萬惡的“電燈泡”了。
“完了完了，想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陸青楓害怕地咽了下口水。
“別怕，來者是客！起碼這幾天，你是安全的！”謝冉別開了視線，仰頭看向枝葉茂盛的老榕樹。
“他來了，他來了！敵方還有十秒到達戰場！”章廷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進行現場播報。
秦子暮走到他們麵前，無奈地歎了口氣：“進去吧。”
“剛才那是誰啊？看你聊得挺開心的？也不介紹介紹？”章廷笑得意味不明。
剛才和秦子暮閑聊的女子，背對著他們三人。聽到聲音，她也沒有看過來。
“我小學同學，別琢磨了，收起那些小心思，人家都有男朋友了，談了好幾年的那種。”說完後，他自嘲地笑了笑。
“楓，你剛才不是說累了嗎？進去再說啦。”謝冉用肩膀撞了下站在旁邊的陸青楓。
“我，我？什麼——啊對！都把我累壞了。就怪於老頭，每天都來辦公室問我進度，我都沒空去鍛煉了！暮哥，我們趕緊進去吧。”剛開始沒反應過來，隨後他順著謝冉的眼神示意，瞧見秦子暮的神情有些低落，立馬又改口了。
“誰叫你總是拖著，老於都急得上火了！”秦子暮也意識到自己情緒外露了，忙笑著接過話頭……
“嗯？這誰的錢包落這兒了？”章廷正準備把待會兒洗完澡要穿的衣服放到置物架上，他就看到了上邊放著的純黑色錢包。
“子暮？還是阿冉？”他拿起了錢包，走出了衛生間，高聲問道，“喂，你們誰錢包忘記拿了？”他邊往客廳方向走，邊打開了錢包夾確認。
“！！！”章廷愣了下，還沒開口說話，手上的錢包就被迅速拿走了。
“我的！”穿著深藍色短袖短褲的秦子暮，單手合上了錢包夾。
“我……”章廷站在對方麵前，擠眉弄眼的，“看到了！噢——是你暗戀的人，是吧？”
“咋了？”客廳裏的那兩人也走了過來。
“我們暮哥，錢包裏藏了個女的！”最後才到的謝冉和陸青楓，也一臉好奇地看向錢包的主人呢。
“沒什麼，你看花眼了。”秦子暮忙把錢包裝兜裏。那一刻，他是慶幸的——幸好，不是被他母親撿到的。
“雖然就那麼一秒不到的時間，但我就是看見了！明明就是你和一個女的合照，照片看著還有些年頭呢。越掩飾，說明心裏越有鬼！”
“說得我怪好奇的，欸，長什麼樣的？”陸青楓走到章廷身邊，勾住他的肩膀。
“嘖，還蠻好看的！難怪本科時，那誰追你追得可猛了，你硬是不搭理對方！”
“可是，晚了呀……”秘密還是被發現了，但當說出這句話時，他居然覺得心裏稍微地好受了些。
雖然不曉得他和那名女子經曆了什麼，但那三人愣是聽出了語氣裏的酸楚和遺憾，誰也沒有再說話。氣氛霎時間凝重了起來，客廳的電視機裏繼續傳來歡笑聲。
“孩子們，我們回來啦，還給你們帶了吃的，出來院子裏吃西瓜吧！”秦子暮的爸媽跳完廣場舞回來了。
“欸，好的！辛苦叔叔阿姨了！”章廷深覺自己惹禍了，隻好迅速逃離現場。
“好咧，阿姨！我們這就來！”陸青楓拍了拍秦子暮的後背，也跟著出去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四人裏嘴最笨的。
“走啊，吃完了，我們去開黑啊！我們都多久沒一起打排位了！”謝冉笑著用肩膀撞了下對方的，哼著輕鬆的調子往外走。
秦子暮深吸了一口氣，又歎了出去。他隔著棉布料，慢慢地摩挲著錢包的邊緣。錢包裏麵，用來存放照片的那一格——放著他和她高中畢業前、用拍立得拍的照片，那是他們唯二的、僅有他們兩人的合照。
“喂，聽到有吃的，一個個溜得比兔子還快，給我留一塊啊！”他調整好表情，踩著人字拖，走了出去……
“阿嚏——”秦子暮吸了下鼻子，覺得有點冷。
“咦惹，暮哥不行哦！這麼點溫度，就受不住了？”嚴西一臉戲謔。
“嘖，你才不行！你都裹外套了，老子還沒——”話還沒說完，秦子暮又打了個噴嚏。
“離我遠點，離我遠點！下周就期中考了，可別把我給傳感冒了！”嚴西直接把外套拉鏈拉到了最上邊，“這回我好好複習了，我媽說了，再考不好，零花錢直接砍一半！”他邊縮著脖子，邊拉著椅子往外挪。
“……”秦子暮瞪了同桌一眼，低頭看了看自己穿著的藍色短袖校服。他拿起抽屜裏的手機，從教室後門溜了出去。
“魚姐，天冷了哦，有沒有多帶點衣服啊？”秦子暮走到唐語班級教室的後門，邊打電話，邊往教室裏麵看。
“帶了，你這麼一喊，準沒好事，說吧！”現在是晚修前的自由時間，唐語剛洗完澡，就接到了對方的電話。
“沒沒沒，這不關心下我的好鄰居嘛！先掛啦！”秦子暮把手機裝到褲兜裏，大搖大擺地踏進了沒幾個人的教室。
“唐語不在，她回宿舍洗澡了。”唐語同桌吃著煎餃，疑惑地看著來者。
“哦，我知道。我就是來幫她取個外套。”他非常鎮定地撈起搭在椅子靠背上的黑色外套。
對此，唐語同桌都見慣不怪了，也沒繼續理他。她知道他們倆是發小，秦子暮也經常來找唐語借書啥的。
“？？？”正在“借鑒”語文作業的嚴西，餘光瞄到了一抹黑，“你家裏人給你送衣服了？”
“對！溫暖牌的！羨慕去吧！”他拎起衣領，欠揍地深吸了一口。滴露消毒液的味道，和她身上的一樣，很安心。敢去偷外套，是因為他摸準了對方的衣服不是黑就是白，撐死了再多一個藍色係，他完全能carry！
“嗡——”秦子暮心裏咯噔了一下，這麼快？他摁滅了手機屏幕。下一秒，又一個電話call進來了，他又給摁掉了。
“怎麼不接電話？可能有急事呢？”嚴西甩著手放鬆放鬆，寫累了。
“騷擾電話，就是煩！”秦子暮把手機放進外套口袋裏，打算第一節晚自修下課後再去解釋。
“嘩啦”一聲，嚴西旁邊靠近走廊的窗戶，猛地一下被拉開了。這把嚴西給嚇得趕緊趴在桌麵上，慌忙掩蓋自己的罪證。
“不巧，打騷擾電話的人來了！”唐語隔著窗欄杆，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某人。
“嗐，我還以為是老班呢！”嚴西臉貼著練習冊，鬆了口氣。
“你幹嘛偷——”我外套！
“咳咳咳咳咳咳！”秦子暮直接來了戰略性持續清嗓，打斷了對方的質問。緊接著，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快步走了出去。
“什麼偷嘛，說得真難聽！這叫借！周末回家，洗了還你！”秦子暮把氣鼓鼓的對方拉去角落裏。
“難怪還特意給我打電話了！黃鼠狼給雞拜年！你就不怕把我給冷死啊！”唐語冷著臉，把雙手插校服外套兜裏。
“誒呀，我知道你肯定有多帶衣服的嘛！你可是魚姐欸！喏，你不正穿著嘛！”秦子暮咧嘴，討好地笑了笑。
“那萬一我就是沒帶呢！”唐語微仰下巴盯著他，賊看不爽對方的抖機靈。
“沒有一萬，更沒有萬一！呀，打鈴了！你快下樓回去上自修吧，不然該被老馮抓了！”此時恰好上課鈴響了，他雙手搭在她肩膀上，推著她往樓梯口走。
“秦子暮，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那麼如願得恰好的，”唐語沒有回頭，接著說，“更多的時候，會是像昨天下午的那隻球。”說完後，她沒有等待對方的回答，快速地沿著樓梯，小跑了下去。
“我知道……”秦子暮看著再次空無一人的樓道，低聲回了句。每一次的自由活動，他都會下意識地先確認她的位置。有時候，她會拉上同桌一起繞操場，但更多的時候，是她自己一個人。昨天，她獨自走了三圈半。但就是沒留意的那一小會兒，自己就讓球給砸到她了。雖然不是自己失手扔的球，但他還是感到了內疚。幸好，她沒什麼大礙。
總以為，什麼都來得及，但其實並不然……
“子暮，茄——子！你學學阿語，整天板著個臉，跟你爸一個樣！”秦母拿著拍立得給兩個孩子拍照。
“欸，怎麼又說到我頭上了？”秦爸可不樂意了。
“多好看呐，再來一個。”秦母沒搭理秦爸，看著手上的照片，一臉滿意。
“不是有相機嗎？這個又不好保存。”
“你懂什麼？這叫青春，獨一無二的！”秦母瞥了他一眼，“那待會用相機再補一份，不就得了？舒嫻，你看阿語笑得多好看啊！”唐母看著遞過來的照片，也跟著笑彎了眼。
“有時候，我在想，”唐語用指尖細細地摸著懷裏的花束，看著不遠處的三位家長。
“嗯？”秦子暮側頭，看向比自己矮一截的她。
“如果我爸還在的話，那今天的成人禮，全家福又可以多一張了。可惜啊，他注定看不到我的初中、高中畢業照，也參與不了自己以後的大學畢業照了。”
她沒有哭，但眼底的水澤，卻讓他往日的機靈勁都失效了。這是她爸爸去世後，她第一次和秦子暮談起他。他知道的，她一直很努力，但同時也很倔。她認定的事情……隻能等她自己，慢慢地走出來了。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氣氛就頓在那了。
“來來來，給你們看看成品。”秦母的及時出聲，打破了兩人沉默的局麵。他們倆一人接過一張照片。
“哇，怎麼你拿到的這張，把我拍得這麼醜！不行不行！”秦子暮直接把兩人的照片調換了過來。其實兩張都差不多的，他私心地想要她笑得更好的那張罷了。
不知道，她的那張，有沒有像自己這樣好好保存呢？秦子暮重新把照片放進了錢包裏，隻是這回，把照片的背麵翻了過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輸在哪了？
大一那會兒，改了微信頭像，自己本以為她會好奇的——但並沒有。同專業隔壁班的某人好煩啊，自己都親口回絕了，她還死纏爛打。
“我都說，我有女朋友了！”秦子暮不耐煩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後低頭回著微信消息。這個周末，他和唐語約好了一起回家的。她學校就在他學校的斜對麵，隔了一條馬路。他擔心被唐語看見了誤會，打算讓她在車站等自己。
“我不信！你的課表都是滿的，我們還一起上課的，我也沒見誰來找你！”女子驕橫地伸出胳膊，攔下了對方。
“我，”秦子暮抬頭剛想說話，就看到站在兩米遠的唐語，愣了下。
“看吧！我女朋友來接我了！”他格擋開女子的手，徑直地走向唐語，把胳膊攬過對方的肩膀。
“女，女朋友？”唐語驚得都結巴了，心跳砰砰砰地加快了。
“幫個忙！”他湊近她耳朵，小聲地請求。唐語頭往側邊躲了下，耳朵被說話時帶起的溫熱弄得癢癢的。
“走咯！”他留意到她的閃躲了，沒想到，原來她這麼抗拒自己啊……
“剛才那是誰？”唐語中途往身後張望了一眼，那個女生很好看。
“嗐，哥的追求者咯！就很煩！”秦子暮自覺地把手從對方肩膀上挪開了。
“哦。”唐語察覺身上的壓力消失了，心裏微微失落了下。
“你看，對方就一起上課見過幾次，就對我窮追不舍了！”秦子暮往前走了一大步，突然回頭，彎下腰和唐語麵對著麵，“那你怎麼就不心動呢！”
“那，那是因為她隻看上了你這層皮！她就不了解你自戀嘴損的惡劣德行！”唐語裝作淡定地繞開了他，繼續往前走，“走啦！我趕著回家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