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明蕊回到水產街才過去五分鍾,杜華年便來敲門,一疊文件扔在桌子上。
“這是昌陵屠城四十一位幸存者的檔案。你看這個。”他指著最上麵那一份。貼照片處是空白的,底下的文字密密麻麻都是黑框打罵。生日是十二月七日,男,時年十四歲。
花明蕊沒拿起檔案,隻斜斜瞥了一眼,便有氣無力地確認了:“是他。”
“那你從來沒有想過查他的身世?”
“那怎麼查。昌陵幸存者的身份都是保密的,他若說了,我便知道;他若不說,我也沒法驗證。”
“那你可算吃大虧了。小花兒,養了六年的徒弟,他媽的不僅是個臥底,還是沒死成的島主繼承人。”
花明蕊翻了個大白眼。
“我一直以為水產街能給他的已經足夠了。家庭,理想,信念。”她緊皺著眉,眼神漆黑,“我總是願意相信,原則上他還是站在我這邊的,不論手段如何。”
“命裏的皇位,榮華富貴,家仇國恨,這些你取締不了。”
花明蕊抬示意他閉嘴。半晌,正當杜華年打算提起接下去與內閣等人開會的計劃時,花明蕊突然感慨:“我真的沒有想到。”
杜華年歎氣,但安慰道:“正常的。不怪你。”
“可我依然是信任他的。”
“這你不會信任世上百分之九九的人,但剩下那百分之一一旦信了,就不會再動搖。”杜華年無可奈何地陷入僵局。事到如今,再說什麼都晚了。與邊陽共事六年,卻沒有發現異常、沒有驗證疑慮,這其中亦有他的失責。
花明蕊又固執地沉默了。杜華年再歎氣,隻得問:“莊蘭溪怎麼說?”
隻見花明蕊的視線突然垂下去,不再尖銳逼人,濕漉漉的不知所措,但依舊帶著點硬巴巴的固執。
“唉,邊陽某種意義上很像年輕時候的你誒。”杜華年感慨著,試圖讓氣氛不那麼沉重,“有能力有野心,亦有正義感,但可以為了更偉大的目標做一些卑劣的事。”
“可是後來我變了。”
“真的嗎?”
門上傳來一聲叩響。”哦,應該是許向聆。”杜華年說著跑去應門,“額準確說是她的鸚鵡,喊你去開會呢,小花兒。”
許向聆養的那隻鸚鵡,極其聰明,是水產街的吉祥物,尤其愛念人的名字。倒也不是它能認得人,隻是會忽然對著空氣叫幾聲經常喂它的人,十分靈性。因此水產街的學生們經常偷偷跑去喂鸚鵡,把它給喂成了球。
這鸚鵡還有個絕活,那就是在例行會議的時候幫忙點名。許向聆總是扛著鸚鵡去開會,久而久之,聰明的鸚鵡學會了報一長串名字。
此刻,它在會議室門口的地上啄餅幹吃,是陸曼行和邊知遠喂的。因為不是例行會議,並沒有放小家夥進屋,卻一點兒不妨礙它一邊啄餅幹,一邊報名字。
“花明蕊。花明蕊。”
“是,是,我們知道了。”陸曼行小聲說,一邊掰著餅幹往地上撒。
“杜華年。杜華年。”
“好,好,到了。”
“錦瑟。錦瑟。”
陸曼行忽然想起了什麼:”誒,那封信,藏好了嗎?”
邊知遠鄭重地點了點頭。
陸曼行露出一個有點詭異的笑。一邊笑一邊搖頭。”太好了!”
“邊陽。邊陽。”
陸曼行忽然想道:“對了,邊陽和莊前輩沒跟花總帥一起回來?”
“不知道。”邊知遠謹慎地摸了摸鸚鵡腦袋上的翠毛,“也許是花總帥有事情,提前趕回來了——行了,你別喂了,你瞅瞅這鳥都胖成什麼樣了?”
二人回到寢室,屋裏陰涼,透著無人問津的冷氣。推開門卻意外地看見白千帆盤腿坐在床上,連兩個女生也在,坐著對麵陸曼行的床。
“你們回來啦!”
白千帆聞聲抬頭,目光炯炯有神,卻顯得十分陌生。那一瞬間,陸曼行差點以為那不是他最好的兄弟,而是一個長得很像的陌生人。
“怎麼了?”
鸚鵡跟著飛進來,落在吳香的肩頭,又喊了一句:“邊陽。”
吳香的肩膀猛然一縮,眼眶紅了,她問:“我媽媽呢?”
“在開會呢。”邊知遠答,“怎麼樣,你們累不累,杜縣好玩兒嗎?有沒有拍照片?”
照片是拍了的,但好像一輩子之前的事了。
見沒人出聲回應,邊知遠和陸曼行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一個人去倒水,一個人打開電暖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