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足球場可以容納六萬人。
這片曠野有六十個足球場那麼大,一望,望不到邊。
各家媒體報道的數字都不同,有的說這裏來了有十萬人,有的說有二十萬人。
波瀾起伏的綠色丘陵晚蜿蜒像龍背,攏著湛藍的海灣。海上飛著成群禿鷲,灑下一個個掠影。單島最大的一家媒體公司《明日錄》的團隊正架好相機,對準綠色的原野。他們幫助我們越過層層疊疊的人的後腦勺,直把長焦對準了最熱鬧的中心。
五匹馬揚起了它們的蹄子。
有人喊叫,有人吆喝,有人歡呼。大海也拍了拍掌。禿鷲興奮地在低空盤旋。
拿著牽引繩的人將馬匹前走了。那些白色的馬兒顯得特別無辜,又特別美麗,它們一定不能理解剛剛發生了什麼。除非它們血管裏流淌著血還帶有幾千年前祖輩的記憶,那時候車裂分屍還是一種合法合理的刑罰。
它們大抵是不記得了,甩著尾巴走了。
人群鬆動,有人低語道:“這樣真的合適嗎?”
有個才及膝蓋高的小女孩被父親舉到肩上,讓她看清楚。
“看到了嗎,那就是千古罪人——莊婷。”
禿鷲長鳴。
據報道說,後來成群的禿鷲在那裏集結飛行,引吭高歌,歡愉不已。其場麵之盛大,三天未止。
莊婷就是這麼死的。
莊婷死後第八年。一個名為莊蘭溪的人正仰躺在長沙發裏,眯著眼睛,在小破本上隨意劃拉。
她身旁的放著兩個酒瓶,一罐已經空了,倒放在地上;另一罐還剩一半。
酒漬順著脖頸線條消失進領口,握筆的那邊胳膊一張一弛。停筆片刻,往沙發旁邊盲目一抓。酒灑一半。
沙發背雖不高,但足以擋住已經陷進沙發軟皮麵的她。另一麵是灰白色的高強,投影著兩束細長條的光帶,那是下午西斜的太陽從兩扇窄高的小窗射進來。她蜷縮的小角落,沒有光。
她眼睛眯得好像快要睡著了,實際上,她清醒得很。
沙發背朝的那一麵傳來熙熙攘攘的動靜,還有傾瀉的陽光。莊蘭溪煩躁地將手指伸進帽子裏扯頭發。
是的,即使在室內,即使隨便往沙發上一躺,她總帶著帽子。她喜歡這麼說——就算不帶腦子,也得帶著帽子。
莊蘭溪忽然頓筆,聽著沙發背麵傳來了升高的吵架聲。
出於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良好品質,她探頭去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