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肆虐,暴雨狷狂,一滴滴轟然打在紗窗上。整個長安城被昏天暗地的風雨席卷,雨水急急地衝刷著每個角落,仿佛天空被撕開裂痕,將天河之水傾瀉而下。
夜已三更,都城宵禁。
一片靜默中唯有雨的呼嘯聲。
城南,冷不防傳來陣陣馬蹄疾飛,暴風雨中響起撕心裂肺的哭喊,幾百個人此起彼伏地嚎叫,昏慘慘劃破夜空,隨著一聲驚雷,嗚咽在嘩啦啦的雨水中。
皇宮裏的金鑾殿,棠燁朝的第五代帝王已經年近花甲,昏黃的眼睛落在不遠處的三彩蓮花燭台上,瞧著那上麵飄忽不定的燭火燃在一片斑駁中,緩緩地問:“現在是幾更天?”
旁邊的大太監李文慕躬著身子道:“回陛下的話,已經三更,該歇啦。”
聖上半閉著眼睛又問:“你可聽見什麼聲音沒有?”
李文慕朝殿外望去,雨水衝刷著層層疊疊的屋脊,巨大的鴟吻舞在簷角,好似口懸江河般讓人膽戰心驚。
他順著勾下頭回:“雨聲太大了些。”
長長的拂塵握在手裏,忽然一陣風吹過,那白色的羽毛飄啊飄,在老皇帝快要合上的眼睛裏像團雪卷著外麵的雨,忽上忽下。
自先帝打下江山,棠燁朝已經平穩度過百年,如今鼎盛至極,垂垂老矣的帝王不再有年少的開疆擴土之心,隻想安度餘生。
可惜一日不從龍坐上退下,他便處於漩渦中心,想到這裏伸手摁了摁頭。
李文慕眼明手快,趕緊端起安神湯,“陛下,早點休息。”
眼前這個人,紅色官服像血一樣,李文慕從年少起就伺候在聖前,如今已是樞密院主使。無上榮光也養出對權力的貪婪,樞密院這幾年控製朝堂,他怎會不知道。
垂眸淡淡地問:“太長少卿今晚辦了?”
“是,連漱玉中飽私囊,這一下恐怕能抄出不少家當。”
聖上忽地笑笑,好整以遐地望著這個人,道:“愛卿給定的罪?’
李文慕大吃一驚,撲通跪下,“陛下,這是大理寺的結案,小人……不過轉述一下。
天子喉嚨裏哼了聲,聽不出半點喜怒,“大理寺也是愛卿家的吧?”
李文慕的身子在燭火下顫抖,哆嗦著連連磕頭,聖上抿嘴一笑,棠燁朝宦官專權也不是一日兩日,皇帝需要鷹眼,鷹眼要挾製天下,誰也離不開誰。
城南,連府已經是血流成河,鮮血滲出地麵又被雨水衝刷,平時的紀律嚴明的官兵此時更像是強盜,狂暴凶殘,燒殺戮虐,可惜抄出的銀票寥寥可數,文物古玩倒是不少。
太長少卿連家,乃是世代書香。
夜已深沉,雨仍未停。
狂風暴雨中騰地衝出一輛馬車,急駛入後門,橫衝直撞恨不得馬蹄飛起,噠噠踏破血河。
劇烈顛簸的馬車中傳出陣陣嬰兒啼哭聲,惹急了正抱著孩兒的兩個年輕女子,一位才過豆蔻年華,另一個也不過隻有七八歲。
“寶甃……”大點的顫顫巍巍把嬰兒交給小丫頭,又掏出一封書信和指環,“等會兒到了城門,你先抱著小姐走。城北守衛將軍是老爺的門生,看見這枚指環定會放你出去,出城後先找農家躲起來,你年紀小不會有人懷疑,再等天亮雇輛馬車去金陵流雲觀,將這封信交給主事的玄靜子仙姑。”
“那……綠蕪姐姐你怎麼辦?”急急地問,眼眶通紅,“姐姐還是和我一起吧。”
“傻丫頭,你下了車隻管往前走,這會子誰也管不了誰,我要和馬夫一起往東邊去,才能引開後麵的人。”
小丫頭還想爭辯,卻被對方猛地握住手,抬眼看綠蕪已是淚流滿麵,“寶甃,好妹妹,夫人素日待你我不薄,如今連家遭禍,還請你千萬帶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