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造反(1)(1 / 2)

清明剛過,雲州節度使府上的海棠便開了花,大丫鬟春庭帶著幾個小丫鬟在花樹下轉來轉去,拿著小剪刀精挑細選地剪了幾枝準備帶回去插瓶,好放在郎君書房裏。前個月裏她們郎君落水,在屋子裏躺了許久,病剛好就開始補落下的課業,已經許久未曾出門鬆快鬆快了,春庭心想著剪些新開的海棠給郎君解悶也好。

西府海棠不同別的海棠花,既有海棠的明豔又有花朵的香氣,這在種類繁多的海棠中是別一份的。春庭捧著猶帶露珠的花枝一路穿過雕花長廊、月洞門,一直走到二郎君懷靖的住所。往東走就是懷靖的書房,春庭放輕了步子,帶著人輕手輕腳地進去。

屋中仍殘留著一點中藥苦澀的味道,盡管春庭已點香驅了驅,但或許是因為這一個月來懷靖一直用藥不斷的緣故,總有一點藥味存之不去。春庭捧著花進去,幽幽的海棠香氣驅散了屋內沉澀的氣味。屋子靠陽麵擺著一張檀木書桌,書桌後是一個約莫一丈寬,六尺高的書架,書桌與書架間坐著的就是雲州節度使嫡子懷靖。

他約莫十三四歲,身穿一身繡著雲紋的深色衣衫,已是初春,衣領袖口卻還縫著一圈白絨。懷靖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麵容俊秀非常,隻是臉色十分蒼白,顯然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懷靖”正專心致誌地寫他前些日子落下的課業,對房內的變化充耳不聞。等到春庭將海棠花擺好,還不見他歇息,便向著懷靖身邊侍奉的親信夏鬆招招手。夏鬆比懷靖要大七歲,一張白淨的臉上帶著兩個小酒窩,見人三分笑,便顯得他年紀要比實際更小些。

春庭問道:“郎君寫了多長時間了?”

春庭眼似杏,眉如柳,麵容甚為可親,但問話時儼然一股氣度,夏鬆和她搭伴許久了,倒不怕她,卻苦著臉道:“自姐姐出去,郎君便一刻未歇,到現在得有半個時辰了。”

春庭急了:“郎君大病初愈,你怎麼也不勸著點。”

夏鬆小聲道:“怎麼沒有,隻是郎君主意正著呢,一個眼神過來,我哪兒敢多話。”

春庭想到懷靖素來不願人多管他,也知道此事怪不得夏鬆,她道:“早上郎君胃口不好,用得少些,我去劉媽那兒給郎君弄些吃的,等回來咱們再勸勸。”

夏鬆笑開:“還是姐姐你有法子。”

春庭比夏鬆還小些,可夏鬆一口一個“姐姐”喊得一點都不害臊。

“懷靖”寫了最後一個字,終於停下筆來,恰逢春庭提著食盒進來,便上前道:“郎君可要吃點東西。”

“懷靖”摸了下袖口的一圈狐毛道:“不忙,先換身輕便衣服吧。”

屋裏點著熏爐身上穿得又實在厚實,再加上全神貫注地揣摩原主人的字跡、課業思維,可把她熱得夠嗆。

“懷靖”去書房另一側用屏風隔開的小榻處,她自小不喜人貼身伺候,這麼多年身邊也隻有春庭一個貼身侍女,連夏鬆也隻是跟著在外麵行走,是以這會兒也隻有春庭一個人跟著懷靖進去服侍她換衣。

這當然是有緣故的,除了懷靖不喜以外,最大的原因就是雲州節度使嫡子懷靖非是男兒,實是女兒身。

此事說來話長,且從上一輩談起。

懷靖生母李敏是現肅州刺史李致之妹,而李致最初在前雲州節度使懷烈帳下效力,後討賊有功,逐步得到懷烈信賴。李致驍勇善戰,有勇有謀,其父當時正任大周的諫議大夫,懷烈屬意李致,也看中李家家世,便想與李家結親。

懷靖父親懷崇濟是李家第三子,本事平庸,但人還算老實,他上頭有同母大兄懷崇治,異母二兄懷崇清。懷崇治自幼文韜武略,眼見就是雲州下一代的領軍人物。因此懷家對懷崇濟的期望也就是讓他好好做一個富貴郎君即可。懷老爺子為懷崇濟聘取李敏為妻,多少也有點希望給兒子找個得力嶽家,稍稍照顧兒子一下的意思。

當時朝中風雲變幻,幾個皇子時刻準備奪位,李父不想摻和到這場渾水中,心想著將女兒嫁去雲州至少有兒子看顧,便同意了這樁婚事。

懷崇濟能力沒什麼出彩,但麵上看也是個恭謹謙遜的好後生。兩家定下婚約,又隔了一年,李敏便嫁去雲州。李敏和兄長差了十餘歲,但兩兄妹自來關係親近,李敏對嫁去雲州並不排斥,這裏麵兄長的原因占了大頭。

懷崇濟長相不俗,李敏也是花容月貌,成婚當日,夫妻兩個都對彼此的麵相十分滿意,是以剛成婚時,小夫妻也算過了一段蜜裏調油的日子,可漸漸往後,李敏才發現丈夫有好色的毛病,連她身邊的侍女都要下手,而且為人自高自大,麵上光亮,內裏隻是草包,李敏認清丈夫本性,難免失望。但思及公公對她不錯,兄長也在身邊,對他的一些毛病隻要不礙著她也就淡淡過去了。李敏對丈夫不熱絡,一心把著家裏的財政大權,懷崇濟雖是好色,但頭上有父親舅兄壓著,也不敢做太出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