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玄天教主晏十三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人當街追債。
在麟遊縣鬧市區人來人往的街頭上,一間名為福自來的小賭坊門前,被一個長得像個縮水的紫茄子似的三寸丁攔了下來。
晏十三很擅長易容,但是他並不擅長演戲。他能把自己裝扮成任何人的樣子,也能用任何人的樣子活成晏大教主的做派。
“還錢?他……”晏十三頓了頓將脫口而出的稱謂換了過來:“我是說,我欠了你多少錢?”
“你自己輸的盤子自己還好意思問我?”紫茄子朝著對麵上下翻了個白眼,他和戚不語並不相熟,所以並沒有察覺他眼前的那個粉頭小生早已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小癟三了:“連本帶利三十兩,說好了十天,今日這都幾天了?是不是又想讓我這裏的幾個爺爺給你好好鬆鬆筋骨啊?”
“我沒有銀子。”晏十三從自己寬大的衣袍裏拿出了一個縫滿補丁的小錢袋,又從錢袋裏掏出了幾片明晃晃的金葉子:“隻有這個,你看成不成?”
說來好笑,這堆被破補丁包起來的金葉子像極了把自己偽裝成戚不語的晏十三。
“成不成的總要驗過才能知道。”紫茄子滿麵狐疑的從人指尖上抽了一片金色的葉片,對著陽光看了又看,又放在舌尖上嘬了一嘬,隨後忙不迭的把晏十三手中其他的葉片都扒拉了過來:“戚小二?你這些金葉子都是從哪兒順的?這可是足金的!敢偷這樣的主兒,你是不要命了麼?”
晏十三輕巧斂眉,心下暗道:戚不語是賊的事情,怎得人盡皆知?
“這些金葉子不是我偷的,是這位少俠給的。”晏教主拍了拍正站在一旁望天出神的雲少俠,示意他朝對麵的紫茄子點個頭。
雲霄相當配合的點了點頭,順勢還扯出了一張不尷不尬的笑臉。
“他給你的?瞧他的樣子也不像有這些東西的人啊。”紫茄子搓磨著自己手心裏的金葉子,低聲問道:“他到底什麼來路?”
“他是玄天教主晏珩的親兒子,前些日子剛剛認祖歸宗。”晏十三理所當然的把雲霄從身邊拽到了人前,扶著他的雙肩麵不改色道:“今日我陪著小少主過來,就是為了找點樂子的。”
“啊?什麼?我不是……”被推到人前擋口舌的雲霄剛想為自己辯解一二,但是晏十三的手掌就按在他的肩頭,他如果敢說一個不字,這個魔頭能直接把自己搓扁揉碎,再一腳踹到乞丐窩裏。
為了活命,雲少俠隻能認命的點了點頭,轉念在心裏把戚不語從頭到尾的罵了一遍。
這個天殺的小蟊賊,先是偷了自己的馬,緊接著又把那塊兒要命的東西充做抵債壓給了他,害得他無端端的成了這個老魔頭身邊的魚餌,人前人後的給他裝兒子。他自己倒是揣著一大包金葉子逍遙快活去了,回頭等他再見了那個小蟊賊,他一定要先扒了他身上的皮再說。
扒皮?雲霄驚訝於自己內心陡然出現的殘暴。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跟著晏十三才幾天功夫,就學會了這般慘無人道,慘絕人寰的手段。
“哎呀,原來是小少主啊!真是失敬失敬!”紫茄子的五官生得很醜,板起臉來要銀子的時候還不覺得,一旦笑起來就統統擠在一處,像顆發了黴的核桃:“不知令尊大人身體可好?令尊大人是何等人物,我等小輩從未有幸一睹真容,今日能得見小少主一麵,也是三生有幸了。”
“咳咳。”小少俠斜眼朝身後瞟了一眼,穩了穩心神,清了清嗓子,當即學著晏十三日常的樣子端起了架子:“我親爹他身體好得很,最近又有了我這麼個兒子,心情也好得很,你有跟我在這裏廢話的功夫不如先給我帶路,你若是敢讓我有一星半點兒的不高興,我就讓我親爹拆了你們這裏。”
“是是是,小人遵命,小人遵命。”紫茄子拱背貓腰,拎著自己的下襟,畢恭畢敬的把雲霄二人請了進去。
雲霄知道這根變臉極快的紫茄子並不在乎他到底是不是晏十三的親兒子,他隻在乎晏十三手裏那個破錢袋子裏裝的那一二百片金葉子。
這是雲霄第一次走進賭場。
跟隨著紫麵人的腳步,雲霄與晏十三一前一後的穿過了一條幽深的甬道轉進了局促緊狹的小屋裏。
屋內的光線極是昏暗,四麵牆上都沒有窗子,唯有舉架極高的橫梁頂上開了一扇通風的氣窗,如果不是氣窗頂上有光源向屋內滲漏,身處在這間屋子裏的人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
雲霄抱肩環顧四周,隻見這間不分晝夜的屋內擺著七八張長桌,每一張桌前都圍滿了人,桌上用白鉛畫滿了難懂的方格,方格內堆放著各種顏色的彩籌。
一直走在前方負責引路的紫麵人也不知從哪裏抱出了一箱籌碼,滿臉堆笑的湊到了雲霄手邊:“小少主您今日來得巧,咱們這兒的局今日攢得是最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