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空氣中依舊滾著熾人的熱浪,潮濕黏膩的風掠過中兆公墓的每一塊方碑。
溫茗捧著一束潔白可愛的鈴蘭花,躬身放到了一塊墓碑之前,又恭恭敬敬鞠了三個躬。
“中兆的夏天太熱啦,我要帶媽媽離開了。這兩年可能不會再來看你了,你好好保重,也好好保佑我和媽媽。”
墓碑上溫和的笑容似乎衝破了黑白的禁錮,飄然躍到了溫茗的麵前,寬厚的手掌在她頭上輕揉著。
她仿佛能感受到手掌傳來的熱度,比夏日正午最灼熱的陽光還要燙人,燙的她幾乎要落下淚來。
……
“乖乖。”
“乖乖?”
突如其來的呼喚聲瞬間打破了全部幻象,讓溫茗從夢境中清醒了過來。
她大力揉了下惺忪的眼,抬起頭來,“媽,吊針打完了?”
看著溫茗憊懶的神情,蘇梅擔憂的歎了口氣,“乖乖,你這幾天太累了,今晚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好嗎?”
溫茗垂下頭避開蘇梅的眼睛,按下呼叫器後,又隨手放了回去。
“媽,我不累。”
她似乎還有些沉浸在剛剛的夢境中,因此發出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乎都壓不過病房內滴滴作響的儀器聲。
“乖乖……”
蘇梅本想要再勸勸她,剛巧護士推著輸液車進了病房,車輪“嚕嚕”的聲響打斷了蘇梅的話。
溫茗立刻抓過掛在床邊的鴨舌帽,站起身來,“正好輸完液了,我去附近買點晚飯,媽你先休息會吧。”
說完,像是生怕蘇梅再說些什麼一般,快速的跑出了病房。
暮色四合,燥熱的風卻像是被囚在了磅礴大地之上,半點沒有要散去的意思。
才剛剛走到大廳,室外灼人的氣息就像火舌一般寸寸舔舐著溫茗,她隨手抹了一把額上迅速滲出的汗珠,將鴨舌帽扣到了頭上,堪堪遮住眼底浮起的燥意。
來到即城也好多天了,她卻總是適應不了這邊的天氣。
中兆雖臨海,空氣卻並不像她夢中那般粘稠,相反要比熱的燥人的內陸城市多了一絲涼爽。
剛走出醫院,就看到一輛救護車呼嘯著駛到醫院門口,急診醫生和護士一溜小跑跑到了救護車跟前,一邊詢問著具體情況,一邊將救護車內的人連同擔架一起往便攜救護床上抬著。
“怎麼回事?”
“幾個中學生打架,把頭打破了。”
“剛剛在車上簡單處理過了,不過傷口不小,我看著得縫針。”
“哎,現在的孩子。”
溫茗經過救護車旁邊的時候,隻潦草聽到了幾句對話。
護士姐姐的最後一句輕歎卻正正好飄進了她的耳朵裏。
纖長白嫩的指尖頂了下帽簷,溫茗偏過頭匆匆瞥了一眼剛被搬到救護床上的人。
看起來的確受傷很嚴重,即便被簡單處理過,鮮紅的血依舊毫不客氣的糊了滿臉,就連頭頂的發絲都被血黏糊糊的攪在了一起。
溫茗擰了下眉,加快了腳步,心下卻忍不住腹誹,即城這邊的人打架還挺凶。
不想在室外多待,她隨手理了理額頭上粘著的幾縷碎發,習慣性的將帽簷重新壓下、遮住眉眼,這才快步朝著人民醫院附近的快餐店走去。
這幾年,人民醫院憑借著幾場完美的高難度手術逐漸聲名鵲起,但醫院裏的病號餐卻是一貫的難吃。
蘇梅手藝了得,溫茗的嘴早都被養刁了,醫院的病號餐她自然是吃不下去,雖說快餐店裏的菜跟蘇梅的手藝依舊不能比,但總歸比病號餐好了不少。
醫院通往快餐店共有兩條路,一條寬敞明亮、但需要繞遠,一條狹長幽暗、但卻是直通快餐店。
溫茗受不起這天氣的折磨,每次都毅然選擇那條幽徑,今天也不例外。
然而今天卻明顯不像以往那麼順利。
才剛剛走到小巷的入口處,便聽到巷子裏傳來一人囂張跋扈的聲音:“怎麼,看你兄弟在醫院裏太孤單,所以來求老子讓你去陪陪他?”
那人的音色不太清亮,像是有什麼壓住了他的聲帶,說起話來帶著一團模糊的感覺。
溫茗最煩這種黏黏糊糊的東西,眉心不著痕跡的折了半分,腳下卻沒有片刻停頓,徑直朝著巷內走去。
那人說完話後,有人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嗤笑,而溫茗正是在這個時候邁著匆忙的步伐“噠噠噠”朝著巷子最中心的方向衝了過去。
她半垂著頭,從其他人的方向看過去,隻能看到寬大的帽簷和一截蒼白的下巴,深藍色的長發隨意紮在腦後,迎著風在身後微微炸開,滿身都是不羈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