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結束即開始(1 / 3)

“男人都是三十歲之前睡不醒,三十歲過後睡不著。”

午睡初醒的衛來,整個兒尚處於混沌的狀態,腦中卻陡然冒出這句話來。這話不是他說的,也一時想不起來是誰說過的。

拿過手機看了眼時間,差一分鍾下午四點整。他差不多是一點半睡著的,兩個半小時,還算是個自然醒的午覺,他想。

回味睜開眼想到的那句“過來人”的話,他下意識往自己身上套,好像貼切了,又好像沒完全符合。

貼切是因為這場看似自然醒的午睡,要不是預先定了鬧鍾,99的概率是自然醒不過來的,沒符合是因為他昨天晚上失眠了。

或許正是他昨天晚上的“睡不著”一手造成了他今天下午的“睡不醒”。

哦,忘了說,他還有一年才到三十歲。

昨晚睡覺前他喝了杯小外甥衝多了的牛奶,其實入睡極快,隻不過睡著睡著做了一個夢,醒了。不知道是夢不下去的緣故還是被尿憋醒的緣故,反正是醒了,抽了根煙再躺回去,就再也睡不著了。

好像有她出現的夢,都是沒有結束就醒過來的。有本書上說“夢是正常人深藏的瘋癲”,看來他是瘋過了,卻沒完全瘋。

有的時候他夢見在一個大商場裏,她忙著選購東西,而他恰好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貨架;有的時候他夢見在醫院裏,他和她一前一後的掛上號,人吃五穀雜糧,總不會一直不生病;有一次是在某個服務區,她停下車歇腳,他剛好加滿油從加油站開車出來……

時機總是不對,不是背向彼此,就是一前一後、一早一晚的錯身。或許老天就喜歡用這缺德的一招害他失眠,或許……不怪什麼錯誤時機事兒趕著事兒,不合適的總有一天會不合適。

反正也早就分開了。其實大可不必再用夢來提醒。

起床,一切收拾停當,衛來才想起自己為什麼要醒來。今天該他去幼兒園接孩子。

走到幼兒園門口,早有一批家長推著孫子孫女心愛的座駕在等候了,跟這些爺爺奶奶比起來,他算是太不積極了。

阿護,他外甥,在這個幼兒園上小班,按理該他媽媽或他外婆接他放學,不過阿護的媽媽,他的表姐從今早開始出差;阿護的外婆,他的大姨媽前日跳廣場舞扭傷了腳,所以這段時間誰接他放學是個大問題。他對小孩談不上喜歡,不過好歹被這小子叫一聲舅舅,長得還算可愛,那接吧,就接了。

“明天見嘍阿護,”衛來聽見了外甥的小名,目光尋著聲音找去。果然阿護在一眾排著隊的孩子裏,隻不過他剛找到,這小布丁就被一個背影遮擋住了。

大概就是剛才跟阿護說“明天見”的那個老師。

她看上去在這幫小孩子中間受歡迎得很,手忙腳亂的護送一個又一個,簡直應接不暇。

阿護這小子忙著躲在老師身後和隔壁班的小姑娘搭訕,一點也不著急尋找來接他回家的人。做舅舅的隻好自己上前去認領。

“你好,我是衛護的家長,來接他回家,”他對著阿護老師的背影打招呼。

她沒留意身後忽然冒出的比她高出一頭的男人,被頭頂上方傳來的聲音一驚,“哎呀”一聲後,旋即轉身報以慌亂的一笑,把阿護的手交到他手上後,視線也快速的從阿護身上轉至其他孩子身上,其實她隻看見了接過阿護的那隻手,卻沒有看清他。

可是衛來看得清她。

哪怕隻有一瞬的轉身,一個慌亂的微笑,他也可以確定是她。再也不會有相似的熟悉。

他夢裏從來沒有一次偶遇與這場景相似。

阿護牽著他的手回頭和她道別:“許老師明天見!”,一個姓氏加一個稱謂,曾經他還這麼半取笑的稱呼過她。他心裏一緊,以為她終於要再次轉身。

還好另一個孩子的叫聲及時牽絆住了她的回頭。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如陀螺般忙碌的她,他忽然不想那麼快坦誠。

他微微側過身,將臉側到她看不見的角度,彎腰對阿護耳語:“小子,你們許老師……有沒有見過你爸?”

“我爸爸連我幼兒園在哪兒都,都摸不著,”阿護學大人講話很有一套。

“那幫舅舅一個忙。”衛來對阿護眨眨眼睛。

“是什麼忙?”許老師今天還教他們要樂於助人。

“叫爸爸,叫舅舅爸爸。”趁表姐和表姐夫都不在,兒子他暫時借用著。

阿護張了張小嘴準備說什麼,被衛來的大手捂住,順帶著將他夾在臂下轉回麵朝許老師的方向,這一次,恰好碰上她的轉身。

在大多是爺爺奶奶媽媽的家長堆裏,他頎長的身材突兀現出,讓她有一種無法忽視的壓迫感。是他嗎?剛才那個頭頂的聲音……衛來,那個分開時還像個大孩子的人,現在來幼兒園接小孩子了。

排了隊的小孩子嘈雜著,可為什麼她和衛來眼神相接的這一刻,什麼也聽不到了?

他明明不喜歡孩子,怎麼……不不,阿護也很可能隻是他親友的孩子。許蔚嵐驚異自己飛速運轉的大腦,以及那種難以言說的慌張。

“真是許老師,好久不見。”衛來牽著阿護的手衝她微笑著,就好像真的隻是跟一個畢業後許久未見的大學同學打招呼,他的語氣真公正,不摻半點感情色彩。

“是……阿護,這是你的……”半分鍾後她終於意識到這不是假的故人,朝園裏後退了半步,勉強應答後立刻轉而求助不會撒謊的孩子。

“這是我爸爸,可——”阿護到底誠實,衛來捏了捏他的小手搶先一步回答:“阿護,我兒子。”

阿護,他的兒子。

那個分開時毫不成熟的人,原來不久的後來就步上大多數人平凡的軌跡,平凡且按部就班的結婚生子。

“他怎麼樣也好,隻是別再讓她跟他碰麵。”

這是許蔚嵐在心裏默念無數遍的祈禱。

如果沒有往事,一切看起來那樣合適。

原來在大多數人的療傷機製裏,忘記一個人,遠比愛上一個人容易。也可能在他那裏,和她的那段根本算不上什麼傷害。

她很不幸的不是那大多數人之一。不過現在,她很需要進行大多數人的表演。

“今天你爸爸來接你呀,阿護快跟爸爸回家吧,還有別的小朋友等著老師呢,老師就先不和你聊啦。”許蔚嵐快速轉過頭去,希望用忙碌掩飾掉一些眼裏的波瀾。

身後的男人沒有再糾纏,甚至連一點敘舊的意思都沒有,也是,除卻剛才那一句陌生熟人式的招呼,他們還應該說些什麼?他們現在,就是老師和家長的關係,越簡單才越正常。

借著和其他小朋友道別的名義,她再次回頭,就隻有父子兩人的背影:他的寬肩上背著她們幼兒園統一發放的小書包,多少有些滑稽,他得略彎下腰兒子才夠得著牽他的手,他有些笨拙的把兒子抱在懷裏和他鬧……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真的很難相信,原來一個人可以為另一個人改變這麼多。她曾經一度以為這個男孩永遠變不成男人,原來隻是她沒那樣的運氣和本事。阿護的媽媽她見過,好看的眉眼,舒適的妝容打扮,家庭和事業都不落下,足可見幸福。許蔚嵐到這個幼兒園任職並不久,卻也記住了這個令人羨慕的年輕媽媽,她們同事間也有愛八卦的,都好奇阿護的爸爸是個什麼樣的男人,是個富商?是個年輕有為的精英?又或者,他隻是個普通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