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想是晚歸的陸經覺發了善心抱她回來,聯想到昨晚失控的自己,趙木景覺得有些恍若隔世。
收拾好自己進到廚房,發現陸經覺還在。
他隨意站立著,微微垂頭,拿著木勺攪拌咕嚕冒響的湯鍋。他似乎正在走神,連她進來都沒有絲毫察覺。
這個公寓是九成新拎包入住的二手房,它的前女主人個子嬌小,玲瓏可愛,廚房的設計便是迎合她的身高來的。趙木景平常做飯就覺得低頭吃力,更別提比她高了一個頭不止的陸經覺。
他時而轉動一下腦袋,不時又活動著手臂,看起來極為不適。
趙木景靠近幾步,從他手裏接過長勺,“我來吧。”
陸經覺皺了皺眉頭,也沒多大反應。他放開手,由著她去了。
他做的是地瓜粥,是她很喜歡的食物。冬天的地瓜甜甜糯糯的,十分可口。他卻不大愛吃,嫌進了肚子以後犯胃酸。
奇怪的是,湯菀其也鍾愛這個,以往更是常常要求她煮。這是她們為數不多的共通點,現在倒成了他懷念某人的微小細節。
趙木景又蒸了刀切饅頭,以防他單喝了粥胃不舒服。心照不宣的兩人靜靜吃著,像是在完成某種神秘的祭奠。
她想到以前,自己是不被允許和他們一同上桌吃飯的。她永遠坐在廚房的琉璃台邊,匆匆解決完自己的吃食。
那一年的囫圇吞棗,是記憶裏最沒有營養的東西。
她早已忘了自己還擁有味蕾。入口的流食細膩香甜,是已然陌生的味道。
趙木景忍不住熱淚盈眶,想要把這份記憶刻進骨子裏。縱然不是為她,依舊是他的深情。
陸經覺埋頭吃著,忽然丟出一句,“晚上收拾一下,我來接你。”
她的眼角猶掛淚痕,愣愣地投望過去,不知所雲。
陸經覺看了她一眼,好心解釋,“公司年會,我沒有女伴。”
他極少帶她出去,更不用提如此正式的場合。他會怎麼向人介紹自己?認識的人?朋友?
還是…女朋友?
他為什麼帶自己去,為什麼不帶湯菀菲去?
趙木景忍不了浮想聯翩,一張小臉上布滿了多彩的情緒。緊咬著嘴唇,怎麼也不說話。被陸經覺誤會她不情願,將勺子往碗裏一丟,“不想去直說,擺臉色給誰看。”
清脆的聲響使她嚇了一跳,忙著搖頭,“我去的,要去的。晚上幾點?”
陸經覺又盯著看了許久,這才懶懶拋下一句時間,起身走人了。
趙木景呆坐在位置上,揚了揚嘴角,捧著臉傻笑。覺得自己當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姑娘了。
她的一天都很快樂,而快樂的一天卻很漫長。
找出來一條胭脂粉的禮服穿上。是十八歲那年的成人禮上,江海琴送的禮物。她很寶貝,從來都是走到哪帶到哪。雖然不穿,隻看著,就很滿足。
無袖的設計,雙層的輕紗。同色係的精美刺繡包裹著盈盈一握的腰部,微微蓬鬆的裙擺上點綴著細細的白色水晶。很長,直曳到了地麵上。
四年前的她還有些許嬰兒肥,穿起來並不好看。如今倒是消瘦許多,再添了幾分似有若無的韻味,把這條裙子駕馭得極其完美。
她卷了頭發,畫好淡妝,挑了一雙不會出錯的黑色單鞋,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等待。仿佛即將出閣的小姐,不住激動,又有些緊張,別扭得不知所措。
臨近說好的時間點,才想起來現在是冬天,這樣子出去,到底是會冷死的。
她又折回房間,取出來一件白色的羽絨服,長長的,能把整個人包裹在裏麵,隻留下一小截的粉色裙擺。
有點兒像童話故事裏的人魚公主。
趙木景對著鏡子照了照,驀地冒出來這個可愛的想法。
她的大腦沉寂了三年,第一次蹦出來如此天真的畫麵。她笑著,期待著,真舍不得這一天早早結束。
她等著陸經覺來接,卻等來他的電話。被一些瑣事絆住了,給了一個地址,讓自己過來。
趙木景沒有耽擱,拿了包便出門了。
一路上惴惴不安,到了那兒一看,更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的年會是露天燒烤。整一群平日裏西裝革履的人皆是放縱天性,隨意穿著。隻她,裹著羽絨服到還算好,脫了外套便是尤其紮眼。
也還好是露天的,她這樣裹得嚴實,別人隻當是怕冷的。
這樣隨意的場合,她又忍不住開始懷疑陸經覺嘴裏缺少女伴的真實性。或許是因了昨晚那個夢吧,她悲戚地希望他在乎她。
隻一眼,趙木景便見到了。那抹從容挺拔的身影,披著一件橄欖色的毛領外套。衣領隨意敞開著,露出黑色的高領針織,下著同樣漆黑,與她身上的白大相徑庭。
她想過去,可他正和別人說著話,怕打擾了。在入口踟躕了會兒,引來了無數好奇的目光。
她望著陸經覺求救,而他顯然是看到了,卻並不為之所動。
趙木景咬了咬牙,頓覺難堪。她正不住發慌,突見一個麵生的男子站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