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空氣如火炙。
陳艾再一次被‘轉手’。
阮梅說莞市有她娘家親戚,大廠活多工資高,頭回體貼地買好班車票,再把生活費給得足足的。
陳艾都拿好,隔著車站的玻璃櫥窗,向阮梅揮手,並轉身走去檢票上車。
天氣炎熱,阮梅巡視車門兩圈,終抵不過太陽直照,轉頭尋個蔭蔽處。
眼神離開的這會功夫,車門跳下個人影,迅速消失。
阮梅站在樹底下,離得遠些。她見班車門闔上,鬆心地笑笑,離開了。
陳艾背靠牆,等班車駛出站,再過十分鍾,才探頭出去視察。
透過玻璃一覽外麵景象:幾架三輪車,一棵荔枝樹,不見阮梅。
她舒了口氣,精神仍不放鬆地注意四周,走去售票窗口。
“你好,我要買一張去深市的票。”
“九點四十發車,一百二十元。”
陳艾給錢,再從窗口裏接過票和找零,順手揣進兜時,摸到張紙。她心念一動,拿出那張已經超時的車票,問可以退票嗎。
售票員瞥一眼,“檢過票了,不好退。”
陳艾低眼看上麵的紅戳,值一百一十塊,就聞了下汽油味。心疼錢也沒辦法,她重新提好行李,到掛著目的地牌的班車旁等候。
九點二十五分,檢票員才鬆散地走過來。
陳艾排的位置本就不靠前,又被扛著行李的大叔加塞,一大麻袋有棱有角的行李,生生把她掀出隊伍。
陳艾提了提背包肩帶,索性也不去擠了,安分墜在隊尾。還有點時間,便掏出手機按了按。
盯著屏幕上運行的綠色箭頭,直到消失。發送成功了,她把背包,手提袋,口袋都檢查一遍,確認無錯漏,才安心排隊上車。
雙層臥位的大巴,一進車廂就看到樓梯,常人心理多是先走近路,陳艾也不例外。
一進去車廂,撲麵而來濃密的窒息感。她憋一口氣,忙退出去,想想還是踩上樓梯。
樓梯幾乎垂直,又狹擠,她背了兩個包左右磕碰。走上去後光線明朗,視野開闊,沒那麼多人,空氣……尚還可。
車內空調循環,微微有點黴腐的氣味,但也比聞臭腳丫味好受。
挑個旁側無人的臥位,陳艾放下所有行李,稍微躺了躺。等身上那陣汗意消退,她又起身把行李歸整到內側。
重新躺下,一手擁好所有行李,半警覺半迷糊地休息。
車子要走七八個鍾,跟車員發水發泡麵,車裏也有廁所,所以不經停服務區。
耳邊全是輕一聲重一聲的動靜,陳艾睡不好,不過要看行李也不能睡太熟。
看眼手機,已經中午了,車廂裏彌漫著一股濕稠的調料味。
陳艾起身,胃比嗅覺先抗議,酸水緩緩向喉嚨翻湧,一陣惡心感推著心髒,難受又想吐。
她忍了忍,額邊開始發冷汗。意識到暈車了,隻能再次躺下,這樣才感舒服點。
於是這一程光喝水,什麼也沒吃,餓到跟車員提醒下車。
“馬上到鬆區了,再過二十分鍾就下車。”
鬆區……不對啊,陳艾要去的是龍區。
“請問鬆區是終點站了嗎?”
跟車員是個青年,循聲看到張煞白的麵孔,“呃……是啊,到鬆區全部都下車。”
陳艾有點急地半起身,“可是買票時我問過,車子是到龍區的啊!”
“以前是到的,最近就在鬆區停了,深市交通發達,你坐個公交車轉一下就行。”
胃好難受,陳艾坐下忍耐,沒了爭辯的力氣。她給鄧曼打個電話,那邊立馬查路線告知。
記好公交車次,她才有些些放心。
上個廁所,整理行李,然後等著。
通過幾個紅燈,車子遲了些。這時下午五點,陽光依舊熱烈,車窗外盡是高聳密集的冷硬建築。
雙層班車和路麵差好些距離,陳艾看車流如虹,皆都以她不熟悉的規則運行。
南青鎮沒有紅綠燈,沒有公交車,她唯一一次出遠門是八歲時,記憶早就模糊了。
硬著頭皮闖吧,陳你為她爭取的這條路,比被‘賣掉’好無數倍。
車子停下,陳艾感覺到車廂震蕩,下層的人蜂擁般擠出去。她順著他們擁擠的方向,看到立著站牌的鋼棚。
那就是公交車站吧。
她跟著人群的腳步,擠進去,像別人那樣墊腳遠眺。可隻有呼嘯而過的車流,望什麼呢。
視野中一輛綠色大車子駛近,擋風玻璃下有個牌子。陳艾默念一遍,和鄧曼給的地名對不上。
一部分人上車,她的位置超前一點。
隨著陽光全被大樓遮擋,陳艾前麵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甚至後麵的人也都乘上車,她要坐的車次還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