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瓶子遞到秦縣丞手中,他的手顫抖著接過來,顛了顛,裏頭裝著的應該是一團粉末。
不用猜,他便知道是什麼,左賢王是不想極不願意看見韓德元和陳子惠的關係走得近的,為此,什麼歪門邪道都想得出來。
不過,這小瓶子隻在他手中停留了片刻,便被黑衣人奪回來。
“我今天來這裏,是告訴秦大人一聲。事情不勞煩秦大人辦。”
“好。”
秦縣丞無奈地說出口,擺擺手,示意他下去。
那人卻並未走,勸道:“您這麼關心韓姑娘,又是何必?您對她這樣,她對您又是如何?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樣重感情。”
落水之後,再也記不起來什麼,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陌生。
“她記不起來多少了。”
他失魂落魄地應答了一句,跌坐到椅子上。
半晌,又加了句:“你派去陳府的人,做事要小心,這個陳大人不是一個好相與的。”
他知道,左賢王的人辦事是不大妥當的,與楚王那邊的人算是半斤八兩。
那人卻不大在意,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我聽說中原人中身居高位的都熟讀詩書,講禮義廉恥,可禮義廉恥不過是他們的門麵,真到了自己身上又有幾個能禁得住誘惑。”
確實,那些人表麵上講著禮義廉恥,背地裏幹的醃臢事不少,並不少於他們眼中的蠻夷之人,對別人是要求禮義廉恥,對自己是放縱。
秦縣丞也不再勸下去了,由著左賢王那邊的人去。
目送著那人又一次走在小廝的隊伍中,低著頭,出了門,融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眼前又浮現十多年前的場景,他在教韓昭昭讀書,第一天,別的沒講,隻講了一個“和”字的意思。
與人相處,要求和,當時,他舉的是匈奴與中原百年糾葛的例子,一向內斂的人突然打開了話匣子,對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竟是講了許多,講得涕泗橫流。
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記得多少,記得也好,不記得也罷,都算了。
對著空曠的房子,他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韓昭昭並不知道這邊的計劃,經過方才與陳子惠的一番談話,她警惕起來,做起事來分外小心。
她最近都不敢叫人去街上買東西,生怕有人在其中做了什麼手腳,上街的時候也帶上好幾個侍衛,生怕在街上不幸撞上匈奴人。
後來,以防萬一,她幹脆不上街,窩在屋裏,除了一天三頓飯以外,再不吃別的。
這天,陳子惠說是邊境那邊有要事,一大早便出去了。
臨走的時候,韓昭昭拉住他,問他又有了何事。
他停住腳步,說是韓德元與匈奴的軍隊碰上,被包圍了。
韓昭昭的聲音發顫,惴惴不安地望著他:“有什麼法子?”
“穩定後方,派人去解圍。”
後方就是由著他掌控的。
他又道:“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
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韓昭昭身上,正對上韓昭昭一雙含了水的眸子。
也不是很難。
話未挑明,韓昭昭心裏卻明鏡似的。
她垂眸。
風水輪流轉,誰能想得到,當時是她父親提攜起陳子惠來,現在她反倒要低三下四地求起陳子惠來。
韓昭昭仰頭,見陳子惠披著大氅,嘴角微勾,正瞧著她。
他低頭,目光落在韓昭昭凍得微微泛紅的鼻尖上,一笑:“不過,最後做成個什麼樣,也不光在我。”
話一出口,陳子惠有些後悔,其實,韓家現在確實失勢,但還不到他說這些話的程度,隻是他忽然想起來當年韓家的所作所為,一時間氣衝上來,克製不住,說了出來。
他沒接著往下說,韓昭昭心裏卻明鏡兒似的。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聽了她的話,陳子惠笑起來:“下午就回來。回去吧,外頭冷,你別再被凍著了。”
說罷,伸手替她攏了攏大氅。
韓昭昭低著頭,瞧著他修長的手指拂過衣裳。
走的時候,陳子惠的嘴角始終帶著一抹笑意。
韓昭昭回到屋裏,陳子惠一走,她心裏更是安分不下來,又把自己裹在被子裏,窩了一上午,如今這局勢,她覺得隻有呆在陳子惠的府中才是安全的。
雖說陳子惠對她家也心懷不軌,但是現在不是他動手的時候,加之他也有求於她,怎麼算,也比把自己暴露在匈奴人麵前安全。
她吃起飯來也沒有胃口,丫鬟端來的飯,用筷子扒了一口,就不想吃了。
飯後是湯,又是另一個丫鬟端上來湯,恭恭敬敬地擺在她麵前,低著頭。
那碗湯是溫的,氤氳著熱氣,韓昭昭抿了一口,溫度正合適。
正準備再喝上一口的時候,她忽然注意到那個端過湯來的丫鬟還沒有走,要按往常,放下碗就該走了。
她往那邊瞟了一眼,丫鬟立馬低下頭,心虛似的走出去。
這也不是一件大事,但是因為近來秦縣丞一事,今日陳子惠有不在,她十分不安,遂放下湯來,一口也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