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回明安侯府的途中,天光已是大亮,明朗朗的,卻落了雨,細如牛毛的小雨無聲的飄落在半空中灑下漫天的雨幕,趙晏麵色平靜,青色的裙裾上甚至還沾了些廝殺時的血跡,像是盛開在裙麵上的花一般,斑斑點點。
雨水打濕了她的鞋子,連帶著濕了腳邊一截裙子。
殷非無聲跟在身後,執一柄緋紅色的傘,傘微微壓低,遮去了趙晏的眉眼,讓人瞧不清她的麵容,黑色的勁裝濕了大半。
他們沿著街巷,不知行了多久,直到趙晏頓住腳步方停了下來。
女子微微抬眼,似是剛從萬千的思緒中清醒過來,看著雨幕如絲,將殷非撐傘的手朝他推了推,遮住了已經淋濕的半邊身子。
“你是不是傻。”
“姑娘累了。”
答非所問,趙晏略略點頭,細雨斜風,落在傘上身上。
下一麵,女子閉了眼,半個身子後仰,仰麵朝天,雨水落在她臉上,冰冰涼涼的。
殷非看著她胡鬧,將人一把拽到傘下。
趙晏睜開眼,眸中滿是堅毅與遮掩不住的疲色,“明靖的天,就像這把傘一樣,外麵落了雨,不管是多大的雨,人們都會下意識的朝傘下躲,哪怕這把傘爛了、破了。”
“欲念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我準備好死了,殷非,你怕嗎?”
怕嗎,他不怕死,他隻是怕她死。
這江山綺麗,可守護,卻注定要用那樣多愛它的人以鮮血來澆灌,以命來相守。
“我與姑娘,生死與共。”
趙晏深深回望他,從眉眼到口鼻,像是要刻進腦子裏。
並肩而行,這或許才是她能撐下去的理由跟勇氣。
明安侯府在長陵街上,原是正元帝登基前的府邸,在賜給韓灼之前,朝中眾人都在揣測,下一位得此府邸的人想必便能問鼎東宮,不曾想韓灼平南疆後,這座府邸轉手便賜給了韓灼,倒是華貴無邊,隻是除了牌匾上寫著明安侯府外,這座府邸連韓灼自己也不曾踏足幾次。
許是牌匾上刻了明安,又或是剛見過母親,周身的疲意侵襲著趙晏,終於支撐不住,沉沉睡去。
帳幔低垂,陽光落在上麵泛著淡淡的青光,再醒來,是在一片喧嚷之中,格外寂靜的院落,傳來遮掩不住的吵鬧聲,趙晏皺了皺眉,纖細白皙的胳膊自素錦紗帳中探出,斜斜懸在空裏。
過分的疲乏將她魘在夢裏,此刻即便被吵醒,身子跟神誌卻是過分沉重,她閉著眼,聽著越來越近的聲響,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眸中閃過一絲不虞,最終還是起身。
外間吵鬧聲不歇,卻始終未有人進來通稟,足以令人生疑。
趙晏取了屏風上的衣衫,換了一身湘妃色的衣裙,短刀別在腰間,長發未攏,隨意披散在身後,就這樣走了出去。
在院門前,看見了劍拔弩張的兩夥人,鈞天令人持劍擋在門前,麵前是身著靛藍色宦官服的黃信,他身後立著的是手握長刀,身披甲胄的禁衛軍。
“咱家奉陛下口諭而來,還請鈞天統領給行個方便,切莫相互為難才好。”
“我話說的再清楚不過,黃公公今日若想帶人走,從我等身上踏過去便是。”
鈞天看向他,目光冷冽,“諸位盡管來試,看看明安候府的刀,是不是隻是看著好看。”
“這又是何必。”
黃信倒是好脾氣,他這樣的人在宮中這樣久,過的就是仰人鼻息,看人眼色的日子,陛下對明安候什麼心思,他比任何人都瞧得清楚明白,別說得罪明安候府,即便今日他死在這,在陛下那也是無足輕重。
可陛下的事辦不成,今日他便也不用回去了。
正要再勸時,倒是他身後的禁衛軍按耐不住了,長刀唰的一聲抽出,喝道:“公公跟他廢什麼話,我等奉口諭而來,既然鈞天統領要抗旨,我等又何必再費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