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中想把少年往事告訴他,可是一時間開不了口。
維全看出她的心思,“有話慢慢說,明年後年十年後,我總是在這裏。”
“謝謝你,維全。”
瑞中心裏好過多了。
過兩日,有一個會議,需要從早開到晚,見三個國家來的客人,瑞中將”番話重複又重複,還需扮風趣,到了下午,已經十分疲倦,散會後還得去應酬,她忽然覺得厭倦,身背後發出紅色疹粒。
她回家淋浴換衣服化妝,可是麵孔有點腫,連忙服治敏感的藥,兼用冰水敷臉。
到了現場,實在悶不過,一連盡兩杯香檳,精神才鬆弛下來。
接著也就如常談笑風生,與客人度過愉快晚上。
深夜到家,忽然嘔吐大作。
這種情況,也隻有她一個人知道。
也隻得一個人捱過。
真的,什麼都靠自己雙手掙紮回來,何必再隱瞞什麼,無論是隱瞞身世、年齡,背境,都是對不起自己。
她就是她。
不夠好嘛,也沒有辦法,已經盡了力,她知道,那少女也知道。
她甚至毋須王維全知道。
她問上眼睛歎口氣。
“你總算明白了。”
瑞中睜開眼,發覺少女站在她麵前。少女主動握住瑞中的手。
瑞中把少女的手按到臉頰旁邊。微微苦笑。
“你到過日內瓦,可不是讀書。”
“我,我不過是去旅遊,那一年,我認識一位中年人張先生,他邀請我到歐洲,他談生意,我觀光,從他處,我學會很多做生意的技巧。”
少女點頭,“歐洲的風光真的啟發了我們。”
“是呀,我一路想,假如家境小康,便可以到歐洲留學,多好。”
少女說:“現在你也可以自費進修。”
“可是……”
“不舍得事業。”
“多少人搶這碗飯吃,”瑞中感喟,“都拿著缽排長龍輪候,你知道我去年的生意額占全行多少?百分之三十─.我一個人吃三分一,其餘那幾百人搶剩下那些。”
少女不語。
“好不容易到今天,我舍不得走開,我幹嗎要離開崗位?這是我個人赤手空拳打下來的天下。”
少女點點頭。
“想到初入行時那些人的嘴臉:毫無相幹,萍水相逢,可是有機會便踩上一腳,損人不利己,落井下石。”瑞中笑了。
“有無想到報複?”
“成功便是最好的報複,還真須動手不成?現在安居樂業,看到那些人團團鑽找生活,便知道自己努力沒有白費。”
少女說:“你做得實在不錯,可惜也累了。”
“是呀,要不比人落後,得全力而赴,要超越別人,得跑快三倍。”
少女說:“付出的永遠比得著的多。”
“所以內心深處肯定覺得苦楚。”
“你疲倦得很。”
瑞中摸摸麵孔。
“我利用過異性。”她頹然說。
少女笑了。
瑞中喃喃自語:“一個女性,若一生之中都沒有機會利用異性,也著實太可憐了一點。”
她閉上雙目,向少女道晚安。
第二天,瑞中準時起床梳妝上班。
回到公司,秘書說:“大新日報記者打過電話來。”
瑞中想一想,“我不想再接受訪問。”
助手淩小怡進來聽見,“唏,大好的宣傳機會,怎麼可以放棄。”
瑞中抬起頭,“你代表公司,你去。”
“我是老幾?我沒有資格。”
“堂堂副總監,去,好好推廣公司形象。”
小怡大樂,“恭敬不如從命。”
瑞中笑了。
看,一渲不就輕鬆得多?
淩小怡相貌風度均可,有做明星的資格。
中午有空,她溜出去與王維全喝咖啡。
維全頷首讚賞,“終於學會權力下放了。”
瑞中笑,“我還在學習麵對自己呢。”
“這是一門學問。”
瑞中長歎,“是呀,你會奇怪有多少人在逃避自己,有些人打死不肯承認真實年齡,天天假扮二十九歲,又有人冒充對名利無所求,還有──”
維全笑著打斷她,“你打算掀開什麼人的假麵具?”
“真可憐,”瑞中喃喃說:“竟不原諒自己。”
“吃塊巧克力蛋糕吧。”
“恭喜你。”
“維全,我有無告訴過你,我娘家清貧?”
“天嗬!”維全睜大雙眼,“沒有粗奩?”
“沒有。”
“哎唷,我得詳細考慮。”
二人笑作一團。
好似什麼事都沒有,王維全不介懷,忽而之間,於瑞中也不介意了。
瑞中精神好多了。
一日回寫字樓,秘書說:“大新日報記者正在訪問淩小姐。”
“嗬,我過去看看。”
瑞中在會客室門就看到記者與攝影師都十分忙碌,她沒進去,在門外觀看。
淩小怡正在回答一個問題:“我出身?嗬我自幼家貧,父母物理供我進修,我由社會栽培,中學便考得獎學金,是,課餘智小孩補習,暑假找工作幫補零用,許多同學的環境都與我一樣……”
記者問:“那你是奮鬥成才的了?”
淩小怡失笑,“我還未成才呢,我老板於瑞中方是人才,她是我榜樣。”
“聽說你在理工大學設計係年年考第一名。”
“老師喜歡我,還沒畢業就介紹我在麗生製衣兼職。”
“那麼,也算是一帆風順了。”
“不,”淩小怡笑了,“有時看到與我同齡的女子自幼家中便有三四名仆人差遣,也挺唏噓的。”
記者笑,“說的真客氣。”
淩小怡哈哈大笑。
她肯定不是真的有什麼惆悵。
於瑞中點點頭。
回答得真好,她還得跟小怡學。
回到辦公室,瑞中又看到那少女。
少女精神奕奕,穿著一件新衣。
瑞中意外地指著著她,“咦──”
“不錯,”少女笑說:“是你得獎的第一件作品。”
瑞中笑了。
少女說:“我來說再見。”
瑞中知道這是意料中事。
少女身份得到平反,她可以退下去,成為於瑞中的過去。
瑞中籲出一口氣。
少女說:“珍重。”
秘書推門進來,“你同誰說話?”
瑞中連忙答:“啊,沒有,我自言自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