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今年夏天就表白,當麵表白。
2022320
“怎麼辦啊,梁珊。”一個綠色的章魚哥頭像給我發來了消息,頭像上麵還寫了一個單詞:“loser”。
頭像的主人叫張肖霖。
我已經對這種消息見怪不怪了。章魚哥繼續說:“我到底還要難過幾個夏天啊?”
我說:“沒事,至少夏天,你還能見到她。”
“這個夏天過後,就不一定能見到了。”章魚哥說:“我要把青春埋葬在這個夏天了嗎?”
“張肖霖,實不相瞞,我曾經天真的以為,你在高考之前就已經把你的青春埋葬了。”
“哈哈,梁珊,我本來也以為。”
我們念的是同一所高中,章魚哥每天跟我念叨的女孩是柴千頌,是當時的年級前三,現在就讀於清華大學數學係。章魚哥跟我管她叫柴柴。我跟她並不熟悉,隻知道她是個愛笑的女孩。高三那年她的晚自習教室就在我的正對麵,每到晚自習的課間,她極具代表性的笑聲就會在那個小小房間裏搖搖晃晃,晃得久了,就傳到隔壁來。
我高一的時候還不認識章魚哥,僅僅是知道他長什麼樣子。放學時踏著月色走向夜幕的時候,時常能遠遠地看到章魚哥和柴柴兩個人的身影,並肩走向學校大門口。月亮高高掛,灑了一地銀白。我聽不見他們在講些什麼,隻是偶爾能聽見柴柴的一兩聲笑,在寂靜的夜晚裏格外清朗。夏天的時候,章魚哥瘦瘦高高的,邁著吊兒郎當的步伐,柴柴在他身旁顯得矮矮小小;到了冬天,章魚哥還是瘦瘦高高的,邁著吊兒郎當的步伐,柴柴卻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球。
我當時以為,他倆是朋友,鐵哥們的那種。後來才知道,我隻想對了一半。關係簡單純粹,故事平淡且美好。我還以為這樣的時光是永恒的,就像那天午後的陽光打在幹淨的桌麵上,柴柴趴在上麵睡午覺,幾縷頭發散下來,被陽光照成了透亮的棕色。
章魚哥可能不記得了,那天在圖書館,我就坐在他倆斜前邊。我們高中的圖書館四處容光,幹淨明亮,桌麵平整又寬敞。那天中午柴柴趴在桌子上小憩,向右歪過頭去,睡得正香。章魚哥坐在她對麵,橫著胳膊肘奮筆疾書,他寫字時總是十分用力,桌麵似乎都被震得輕輕晃動。秋日的陽光暖融融的,從右邊百葉窗的縫隙裏鑽進來。
當我再抬起頭的時候,柴柴身上已經被披上了一件黑綠相間的外套,章魚哥正半合著眼看她。女孩在外套的裹挾下,瘦瘦小小的,她睡得很熟,我甚至能感受到她輕微的呼吸起伏,像一隻貪睡的小動物。章魚哥目光所及之間微妙的感情實在掩藏得太好,喜歡不喜歡又總止於唇齒,極具欺騙性。
大約一刻鍾以後,章魚哥邁著大步流星的步子刷卡走出了圖書館,身側被他帶出咻咻的風聲。“滴答——哢噠。”五分鍾後,他又邁著大步流星的步子回來,手裏提了一袋“好利來”。我再次回憶起這些時才恍然意識到,原來章魚哥每次吃甜點都不忘給柴柴帶一份的習慣,早在我認識他以前就開始了,不知道再往前,還能追溯到遠。不過,那一定是一段比我想象的還要漫長的歲月。
章魚哥走到桌子近前的時候,收斂了步子,躡著腳悄悄繞到柴柴身後,慢慢舉起手,“啪”的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柴柴衛衣上的帽子狠狠扣到了她頭上。柴柴被嚇的一顫,一邊胡嚕著被弄亂的頭發,一邊仰起下巴瞪著章魚哥。章魚哥努力憋著不笑出聲來,表情扭曲,手腳也無處安放。柴柴伸出手打他,他把腰往旁邊一閃,躲開了。章魚哥宣告大獲全勝,得意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打開那袋“好利來”,掏出一塊草莓布丁,遞給了柴柴。
回憶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