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壓根懶得搭理他。
他側過身想走,後頭又冒出個小姑娘將他堵住。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大聲道:“我是裴青青!我認識你,你叫顧昭是不是?你劍術真好!”
鄭天河聲音更大:“她是我朋友!你也是我朋友!以後咱們仨都是朋友!”
顧昭被這兩人的熱情震得後退一步,他像隻被狗崽子撲了滿懷的貓一樣炸了毛,恨不得將脊背貼在牆上遁地離開。
可惜他的努力注定是徒勞。
一左一右兩隻小狗將他緊緊擠在角落,遠遠看著簡直像是在霸淩。
不,這分明就是在霸淩吧!!
顧昭左右製肘,左邊鄭天河在喊“兄弟咱們什麼時候再打一場”,右邊裴青青在喊“你那套劍法能不能教教我?”
鍾妙在台上看得想笑,她換了個姿勢用手擋住臉,免得叫人看見自己一臉揶揄。
思慮周密是好事,但過於敏感難免有傷壽數,她有心掰掰顧昭的性子,又怕自己開口反而讓徒弟憂心更重。
那兩個孩子她這幾日都注意過,品性純良又心思簡單,正適合作顧昭的玩伴。
既然徒弟能在此交上兩個不錯的朋友,那來中州也不算是個很差的決定。
鍾妙收回目光,繼續耐著性子聽幾位長老掰扯。
她既然掛名育賢堂,即使隻是個客卿長老也難逃這些烏糟糟的雜物。為首的是位胡長老,念書時未見過,大概是這些年提拔上來的,正對著名單將需要注意的學生挑出來念。
鍾妙聽了一耳朵,多是各方勢力的子嗣。這個是萬獸宗某某真傳的兒子,那個是玉丹穀某某師姐的孫女,還有什麼白玉京的世家子弟……真真是花樣繁多。
鍾妙上學時大概也有這麼一遭,但她那時隻覺得可笑——怎麼?難道你有個做宗主的老子,喊出來就能擋我的劍?
牧長老是她熟人,一看鍾妙這個神情就知道她又要犯渾,頭皮一緊,撣了撣她袖子。
“你這回是來做先生的,咱們育賢堂不興打孩子這套啊。”
鍾妙端出個沉穩可靠的笑:“牧長老這就言重了。”
她心下也十分惋惜不能再用老法子,隻能將這些孩子的父母記記清楚,要真不幸遇上個不著四六的就去將他父母揪出來打一頓。
牧長老能不知道她?到底是看過她長大,又低聲道:“你這些年遊離世外也是好事,何苦又回來?”他微不可查地看了眼胡長老,“世道變了。”
鍾妙垂眸摩挲著儲物戒,輕輕一笑:“無妨,世道再變,我的長空總不會變。”
牧長老歎息一聲還想再勸,胡長老卻看了過來。
“鍾真君如果有什麼想指教的,大可不必藏著掖著,”胡長老笑嗬嗬,“也說給我們這些老家夥聽聽,了解了解年輕人的想法。”
牧長老拱了拱手正想開口,鍾妙笑道:“哪有什麼可指教的?隻是頭一回做先生,難免有些新鮮,見笑。”
“哦?既然如此,不如聽老夫托大教你一句,”胡長老道,“育賢堂不比鄉野粗俗之流,自有一套規矩在此,鍾真君還是早日熟悉為好。”
鍾妙麵上仍帶著笑:“不錯,育賢堂自然有育賢堂的規矩,有勞長老教我。”
胡長老如今已五百有餘,早年並無聲名,好在投靠世家後地位水漲船高,可惜就算下了力氣灌藥,修為仍停在元嬰初期。
此次長老院請鍾妙做客卿長老,他心下是不願意的,這樣年輕,又這樣盛名,想必輕狂。不過眼下見她如此上道,心裏舒坦起來。
他心裏是舒坦了,幾個長老的心卻揪了起來。
旁人或許不知道,但他們幾個老資格卻清楚得很,鍾妙的好話是那麼容易聽的?
她若是混不吝那問題還不算大,她若是端出一派溫和有禮的謙遜樣子,怕是記在心裏早遲要來個大的。
胡長老身後的謝家不好惹,少山君手中的長空也不是吃素的,幾個老夥計麵麵相覷,最後隻能長歎一聲閉目裝瞎。
又過了片刻,鍾聲再響。
半球型屋頂向四麵敞開,一艘飛艇緩緩下降。
顧昭好不容易從兩個纏人的家夥手中脫身,就見鍾妙已經同其他長老一道轉身走了。
明明前些日子還和師父住在一個小院裏,如今卻隻能在人群裏目送著她遠去,顧昭心中不知怎麼多了些說不出的澀意,隻怪自己拿的成績不夠好,才站得這樣後離了這樣遠。
育賢堂與摘星大會不同,乃是處於中州腹地,就是用上飛艇也須得一日才能到達。
有些年紀小的孩子已經望著父母師父掉下了眼淚。
鄭天河一早同家人告過別,此時見顧昭抱劍冷冷清清站在人群中,想起他沒有父母,恐怕會觸景傷情,幹脆從自己行囊裏掏出塊大餅往他手上一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