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1(1 / 2)

其實葉影是害怕去學校的。因為學校裏有施藝清。

她害怕見到她,害怕看到她看她的眼神,那種欲言又止的眼神讓她心底的罪惡與日俱增。她是痛恨自己的,同時她又是痛恨施藝清的,痛恨她那不懂得恨為何物的模樣;痛恨她始終對她友好,盡管她自始至終都對她冷眼相待;痛恨她嘴角一揚,總是能夠像一個孩子一樣的笑……

她恨她恨得那麼毫無道理,那些恨像是大片大片怒放的罌粟花,妖嬈的美麗,疼痛的深淵……

她想,如果當初她同這位好友分手時,她會恨她,討厭她,甚至大聲地去罵她背信棄義,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她的心裏的罪惡感就會減少一點。可是,葉影知道,施藝清是一個多麼善良,多麼天真的女孩,也許她壓根就不會恨人,這樣的施藝清,總是使葉影的痛恨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甚至與她照麵時,她的慌亂無措更是顯得滑稽可笑。

在學校裏沒有人願意和葉影說話,她的模樣太過高傲、冷漠,除了施藝清,誰也不願意接近她。每個人都討厭她,甚至是厭惡她。可是,葉影從來都不會在意這些,因為她對任何事都是那麼的漠不關心。

隻除了一個人,那是一個深刻到骨髓的名字,他叫祁韞,一個笑起來便能輕易將她整個世界溫暖的人……

盡管已經是正午的時光了,天空的顏色依舊還是那種慘淡的寥落。

葉影獨自一人坐在校園的一角,打開便當的瞬間,裏麵油膩膩的菜色就這樣闖進她的眼裏,胃裏一陣翻滾的瞬間,她差點便吐了出來。她‘啪’地一聲盒上飯盒,走到一邊的垃圾桶旁,看也不看的便將飯盒裏麵的飯菜倒了進去,然後再‘啪’的一聲將盒蓋蓋上,轉身離去。

葉影不會知道她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一雙眼睛一直在教學樓二樓半敞開的窗戶裏望著,從頭到尾,一個細節也沒有放過。窗扉半掩著,遮住了主人的麵貌,隻一隻白皙細長指骨分明的手指暴露在空氣裏,指端輕捏著一張照片,照片的背麵記載著這樣的字跡:葉影,女,生性孤僻、冷傲。此照片偷拍於2004年,夏,葉影十四歲。

葉影打開水龍頭,將飯盒放到下麵,嘩嘩的水聲流淌著衝去了飯盒裏麵的飯粒,也嘩嘩的流淌著濺了她滿身滿臉。葉影恍惚著將水龍頭開到了最大,嘩嘩的水流聲更大了,她將手伸到水柱下,水花的大大衝力砸得她的手有些疼,盡管如此,她也不願意將手拿開。

在她愣神間,有人伸手關掉了水龍頭,隻說了一句“要節約用水”便將她手中的飯盒拿了過去,打開另一個水龍頭,細細的衝刷起來。

葉影沒有抬頭看她,垂著眼,很快地奪過她手中的飯盒,然後又很快地轉身離去。她不知道她此刻的行為多麼的倉促慌亂,而這倉促慌亂的模樣也全數落入了身後女孩的眼中。

施藝清看著倉惶逃去的身影,嘴巴微張卻是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水龍頭的水一直開著,水聲嘩嘩作響,施藝清握緊雙拳,指端被飯盒裏的油漬沾染上的油膩握在掌心,膩滑膩滑的,就像她留給她的孤獨寂寥的背影,很難受。

不管過去多少年,不管光陰如何的變換,不管四季如何更替,不管是晴天還是陰天,在葉影的世界裏,隻要一仰頭的瞬間,天空中厚重的鉛灰色的雲朵總是像山似的壓在她的頭頂,很重很重,像是直要壓到她喘不過氣來才罷休。

這就是葉影的世界,鉛灰色的厚重雲朵,無休無止的繁重心事,冷漠疼痛的心髒,從她出生到如今,不斷的演變成長,腐蝕著她一天比一天老去的心髒。

是這樣年輕的麵龐吧,是這樣厚重的雲朵吧,是這樣冰冷殘酷的世界吧,也許就是這樣了,她遇到這樣一個溫柔純澈的施藝清,卻也注定要失去這樣一個溫柔純澈的施藝清。

那些年輕的麵龐,就是這樣,在不知不覺間,被我們弄丟了。傍晚的天空更加的陰沉寂寥了。

葉影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她徑直走過女孩子的身旁,眼睛也是筆直筆直的看著前方的光影。其實,她是看見的,她看見施藝清站在她每天必經的冗長巷口裏,她看到傍晚的餘光從巷口漸次退卻的光影下,施藝清寂寞而又筆直的身影。

從葉影進入這個巷口的時候,施藝清便一直在看著她,像是鼓足了極大的勇氣,在葉影冷漠著臉從她的身邊走過去的時候,她突然喊住了她。葉影停住了腳步,施藝清的心髒激動的快跳了起來,可是在她的笑容還沒有完全綻放在整個嘴角的時候,葉影又抬起腳步,很快的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