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上白骨露野。
“不知道都是誰家的老祖宗。”北殷王嘴裏嘀咕,直接一腳跺上去,拆了個七零八落,然後把拖一路的屍體扔上去。
“老的都挪挪窩,給新來的讓位置。”
他擺得很整齊,挨個兒翻麵,一排排躺平,閉著眼像睡著了似的。
按照北境的傳說,仰麵朝天的屍首,日出時都會化為亡靈,密密麻麻排著隊魂歸故裏。
北境九成都是異鄉人。
完事後,北殷王雪狐似的抖了抖皮毛,肩上積雪簌簌而下,仿佛落了一地紙花。
他百無聊賴地叨叨著:“眾位王八翻身啦,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以後別來扒拉我,要找就去找顧徵,是他騙我來這兒的,我一個沒刹住才把你們群滅的,都沒讓你們屍首分離,各位就海涵海涵。”
呼出的白霧片刻就被凍成了冰晶,和漫天的碎雪一齊下墜。
不知飄向何方。
“得虧沒把自己賠進去,好怕在路上被群毆。”
北殷王直起身子,微微仰首,感受著從天麓盡頭呼嘯而來的北風,它掠過無數座曠古的山嶽,最終才抵達這裏。
風裏有戰火的味道。
已經無聊了三四個時辰的北殷王突然興奮地舔了舔嘴角,全然忘記自己下頜還糊著比鐵鏽都難除的血汙,抬腳就往冰川裂縫走去,俯下身子,屈指急促地敲了七八下,似乎在向冰下傳達著某種隱晦的訊息。
接著他掰著手指頭數秒,數到十的時候,慢慢往後挪了幾步。
先是冰凍的藍色氣泡自下而上浮動起來,轟的一聲撞在冰層上,發出硬質球體相碰的清脆聲。
下一秒,更深的地方,似有一尾白魚攪波而來,魚鰭一撥,那凍得足有兩寸厚冰麵應聲而裂,白色的影子瞬間破冰而出,一躍三尺,在空中翻了個身,穩穩落下。
不是魚,是人!是北境的水使白條!剛才在水底漂浮的魚鰭就是他肩上數道白布條,此刻天光照射下來,泛著銀白色澤,炫目異常。
其實白條自己都不知道,北殷王是怎麼察覺到他進入北方水域的,就聽到頭頂上堪稱催命符一般的暗號,便尋著聲音一路風馳電掣,可能是做了某件壞事心虛,探路的冰球燈都撞碎了好幾盞。
此刻浸濕的布料全部沾在他的皮膚上,側臉的水成股下滑,滴滴答答連成線,哦不,現在是凍成冰了。
“恭喜王上!”這人直接撲通一聲跪在雪裏,滿臉欣喜,語氣好不輕快。
不是殷王殿下,而是王上。
差點忘了這茬了……他好像已經奪位成功了。
嗯,怎麼說呢,打了三四年仗,一下子結束,有點不習慣。
北殷王望著屍橫遍野的雪原,聲音驀然低啞下去:“是該慶賀。”
白條抬起頭,逆著光,臉上也裹著一層亮晶晶的冰殼,交錯覆蓋著,像極了銀鱈魚身上的鱗,明晃晃的。他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仰臉看著北殷王,就好像在觀摩神顏一般虔誠。
麵前這個比拾荒者身上血汙還多的、滿臉冰碴的男人,自今日起,就是北境新主。
雪砸在鼻梁上冰冰涼涼的,北殷王斂去笑容,開始懶懶地抱怨:“你們好慢,本王都無聊到打掃戰場了。”
白條心裏瘋狂打鼓,完了完了,他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嗎?感覺北殷王會掐死自己。
畢竟把北殷王騙到這來砍人頭的兩大主謀,就是顧公子和他。
剛才他躍上岸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了北殷王的傑作,準確地說,是不想看到都難,因為那燎原血色一路蔓延到地平線後麵,仿佛為葬禮鋪就的紅毯。本該白茫茫的無垠大地,也已經被無法無天的殷紅取代,許多成股的溫熱像噴泉一樣凍實在半空,最下麵的一灘肉泥則與地表粘在一起。
絕對是死後被凍了三個時辰往上才能製造出這種效果。
這說明他起碼無聊了三個時辰。
白條嘴角抽了抽,換了一副討好的諂媚表情:“那個,是屬下的失誤,下次一定給您換個人頭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