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院子裏的雪差不多都化完了,難得的晴天。
晌午時候,小院裏終於安靜,大姐早上開始發病,她廢了半天勁才讓大姐回屋又躺下來。
千夢聽見門外窸窸窣窣的聲音,於是放下手上的單詞書,將房門開了一個縫。
小姨回來了,拎著一大包行李,風塵仆仆的樣子令人想到趕路的苦行僧。
原本的長發一直剪到耳朵上麵,假小子一樣,眼神中的淩厲如刀子,飛往每一個與她對視的人。
小姨不再是別人口中那個瀟灑又善良的姑娘,她的周遭依次豎起一層層的壁壘,對每個人都充滿敵意和防備。
母親隻是問了她一句:“怎麼回來了?”
小姨便橫眉冷對的:“我不能回來?”
然後一腳踢開房門,行李往屋子裏一扔,劈裏啪啦的一通折騰。
幾秒後,房門又一次被狠狠關上,整個院子因為她地動山搖一般。
母親站在原地,歎了口氣:“這個院子,怕是要變成瘋人院咯……”
千夢重新拿起單詞書,盡量讓自己的耳朵什麼也聽不見。
可是“瘋人院”三個字在她腦子裏一直反複循環,像入睡前的一隻蒼蠅,在耳邊惱人的嗡嗡作響。
忍不住的時候,她終於打算出去透透氣。
她去了趟街市。
今日是初三,漫淑逢集,人潮如水。
千夢的上衣口袋裏揣著向何東君借的一千七百塊錢,站在那家裝潢精致的鞋店門口,虛榮心螞蟻一般在心裏爬著。
最終卻也沒走進去。
西街的溜冰場開門了,在裏麵玩的是一群發色千奇百怪的小年輕。
他們一麵哼著小曲兒,一麵頭發柳樹枝條一樣隨風搖擺。
千夢熟門熟路,從側門進入,她來這自然不是為溜冰。
後場彎彎繞繞,她是在保潔室裏找到的老爺子。
掃帚簸箕倒在地上,老板是個不好說話的人,正對著老爺子指桑罵槐。
大意是覺得老人弄得不幹淨。
千夢走上前,將懷裏那一包熱乎乎的板栗當著老板的麵塞給老爺子,然後撿起地上的掃帚,徑自幹起活來。
“呦,這不是程家的小瘋子嘛?書不讀了來掃地了?”
手指不自覺的收緊,但千夢仍報之一笑:“是啊老板,知道您大方,最樂意給您幹活了,晚上找您拿工錢哈。”
老板吐了口吐沫,給了千夢一個白眼就走了。
這種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最忌諱的就是別人和他談錢。
那包糖炒栗子被老爺子塞回來。
老人沒什麼好臉色,毫不溫柔地奪走千夢手中清掃的工具,“別在我眼前晃。”
佝僂的身影如同一棵倔強的樹。
千夢準備把那一千多塊錢塞進老爺子口袋裏,老人手掙了一下,千夢不受力,朝後仰去。
多虧身後是一個門框,倒下去的時候她下意識扶住,才致沒摔得腦袋開花。
千夢坐在地上,正準備爬起來,便對上一雙淡漠的眸。
少年站在長廊的入口,冷眼看著坐在地上的少女,空蕩的走廊沁入室外的涼氣,他挑了挑眉,並無扶她一把的打算。
千夢終於爬起來,趁老爺子休息的時候將錢放在手邊的凳子上,然後快速跑出去。
她彎腰站在溜冰場東側的欄杆旁,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喘氣。
“看不出來你這麼有愛心,”他遞給她一瓶水,“這叫什麼,關愛老人?是不是該給你頒個獎?”
千夢擰開瓶蓋就喝,一口氣喝了二分之一。
沒理會他的陰陽怪氣。
“我們還真是有緣分,在這也能遇見。”她擰回瓶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