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空蕩蕩的、沒有任何裝飾的小屋,隻有一個舊衣櫃、一把木椅子和一張鐵床。
我坐在灰色的毛毯上,月光透過窗戶照向我手裏的書。
我才意識到已經深夜了。
明天的郊遊沒辦法讓我感覺到一絲一毫的期待。這裏真的不算是一個好地方——伍氏孤兒院。每一個孩子在這裏都得到了合理的精心照顧,但毫無疑問,這兒的氣氛幾乎無時無刻不是陰沉而壓抑的。
我轉了轉食指上的戒指。我不止一次想把它摘下來,或許摘下它我就不用每天都強迫自己在強烈的抑鬱中開心起來——我會忘記所有不好的事情,比如今天新添的灼傷。
但我不想忘記這些。也許有一天我會突然被鋪天蓋地的仇恨淹沒,然後可以鼓起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的巨大勇氣為自己出一口惡氣,這就是我所希望的。
但是我做不到。我習慣了保持沉默與冷靜,甚至渴望在一片黑暗和死氣中永遠沉淪。
旁邊毫不掩飾的笑聲刺激著我的耳膜。
我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從樓梯上摔下去,我本來應該麻木地拍拍衣服忍住疼痛起身離開,但這一次,我的頭狠狠地嗑在了一個堅硬的東西上。
各種紛亂的雜音灌進我的耳朵,周圍的笑聲戛然而止。我撐著身體站起來,摸了摸額頭,溫熱粘稠的液體擋住了我的眼睛。
我聽見有誰發出了一聲尖叫,混著亂七八糟的腳步聲逐漸遠離。然後我木然地抬起頭,擦了擦眼睛周圍的血,看見前麵站著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
對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來說,他的個子算是高的,一頭黑發,臉色有些蒼白。
直到他走近,我才看清他的樣子。我以為是他做了什麼,才讓韋爾和賴特她們離開了我。我甚至懷著一絲難得的感激。
“謝謝……”
我硬生生把尾音吞了回去。他那雙深灰色的眼睛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擦著我的肩膀走了過去。
那一瞬間我就知道,他其實什麼都沒有做,也根本不想管我。
我自己跌跌撞撞地去找科爾夫人,她帶我處理了傷口。她對我時不時受一些皮外傷已經感到習以為常了,隻是這次稍微嚴重了一些,我說我摔下了樓梯,她也並沒有做什麼表示。
她可能覺得我就是這樣一個毛毛糙糙的孩子,她說我一點兒也不像一個老實本分的小姑娘,對此我從來沒有做過反駁。
我獨自遠離人群,坐在礁石上,把腿放到海水裏,直到鞋子變得沉甸甸的,袍子一角變成了深灰色。
就這樣沉下去吧……
我彎下腰,伸出雙手去夠水裏的石頭。我差點一頭栽進水裏,下意識扶住了旁邊的礁石,戒指卻卡在了石頭的縫隙。
我隻能試探著踩進不深不淺的海水,把它撈出來,然後爬上礁石,結果我腳下一滑撲在地上,戒指飛了出去,落在了我麵前不遠的地方。
一隻手撿起了那枚戒指。
我抬起頭。是之前那個男孩。他把玩著我的戒指,那樣子就像手裏拿的是一顆隨時可以拋掉的石子。
“還給我。”我拍掉衣袍上的碎石站起來,衝他伸出手,又補充了一句,“——謝謝。”
“你不需要總和我說謝謝。”他冰冷的眸子閃過一絲譏諷和高高在上的不屑,“它已經不是你的了。”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隻能耐心地解釋:“是我的,我一直戴著它,那是我母親給我的。”
“我說——我不在乎那些。它已經不是你的了,聽明白了嗎?”
他的目光讓我感到渾身發涼。可那確實是我的東西啊。我在他轉身離開的時候跟了上去。
“那真的是我的,還給我吧,它對我很重要。”
他皺了皺眉,語氣低沉:“滾開。”
“你叫什麼?快把它還給我,求你了,不然我去找科爾夫人——”我猛地感覺身體僵住了,雙腳就像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