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城郊。
遠遠的,四個人衣著奇特,抬一口棺材,在月下奔跑。
移動速度之快,隻看得見四人繡了金線的猩紅的大袍,在月下翻飛。
在野外奔波的人,一眼就可以發現,他們沒有影子——這是四隻鬼在抬棺。
更奇異的是,他們是豎著抬棺材的,那口棺材竟銀白如玉,在月下泛起流光。棺頭還造了個四方的簷角,垂下紅色的流蘇。
遠遠望著,仿佛隻是四人在抬一頂普通的轎子。
一個青衣小廝,提印著相國府家徽的燈籠,看到抬棺的隊伍,本來不疾不徐的腳步開始遲疑。
視野更清晰後,那小廝嚇跌在地上,眼裏的那口白棺材卻越來越近。
那小廝模樣怪異,青白的一張小臉,像在冰窖裏凍過似的,跌地時,能聽見他骨頭的“哢哢”聲。
“相國府的?”抬棺四鬼中,細如麻杆的一鬼問道,他是鬼市中的人語溝通使者,在鬼域裏的資曆深,鬼怪們都敬他一聲“焚老”。
焚老吊一雙細長白眼打量小廝,他的瞳仁極小,像隻亂飛的蒼蠅在眼眶中亂轉,他意味深長說道:“可真有意思。”
“正……正……正是……”小廝聲音雖然驚恐,麵上表情卻呆愣愣的。
“就你一個人迎接,這就是相國府的規矩嗎,不怕白鬼使大人怪罪?”焚老橫眉冷豎,舌頭粗長如蟒蛇,在空中扭動,試探著靠近小廝脖子。
“迎……迎接?”小廝笨拙的複述鬼的話,疑惑的歪頭。
他這一歪頭,頸上腐爛的皮肉就被看得清楚。
焚老伸出的舌頭在靠近小廝不到一寸時,開始化為潺潺黑霧!
他暗罵一聲,忙收回舌頭,開始惱狠自己莽撞,陰陽怪氣的說道:“看來的確如白鬼使所說,這相國府的確是膽大包天啊。”
小廝仿佛沒有看到眼前景象,依舊呆呆的看著那口棺材。
“小孩兒玩性大,怕不是忘了,”白棺裏傳出一個飄渺女聲,帶著讓人安定的奇異力量,“你家相國前年靠鬼市的法子,好不容易得了孩子,這不是要邀我去吃周歲酒嗎?”
明明在棺中,那聲音卻不顯沉悶,反而輕柔似夢,如晚風摩挲花葉,一瞬盛開。
您可拉倒吧,焚老站著插袖,心道,相國府上下,在相國夫人臨盆那一天死得精光,這小廝就算是成了鬼,哪能不知道?
焚老誹腹間,全然忘了是他自己先開的尊口惹的人(或者鬼)。
“酒席?”果然小廝疑惑問道,“我家夫人已經生了嗎?”他頸上的屍斑因為領口鬆開而顯露出來,紫黑一片。
“是啊,小哥怕不是糊塗了?”焚老嘻嘻一笑,朝小廝吐了一口紫煙。
小廝像回過神來似的,猛的一點頭,道:“沒錯,老爺讓我請大人去喝酒席!”
“小孩兒,敲響棺材,三長兩短,我便隨你前往。”那女聲繼續。
小廝有些迫不及待從地上爬起,敲響了棺蓋。
從棺裏走出來個堪比東施,麻臉蒜鼻,綠豆眼漏鬥嘴的醜女!
小廝呆立在那裏,仿佛被醜到了。
白鬼使見他愣在那裏,客氣的一頷首:“煩請引路。”
餘下三鬼臉上貼滿黃符看不清麵部,抬起棺材,向後快步退走,不一會兒就消失在空氣中。
小廝提著燈籠,顯得僵硬的身子外套了一件巨大的褂子,顯得他身材臃腫。
“什麼來頭?”白鬼使顯然知道焚老舌頭被傷了,“能傷到你,怎麼著也得百年道行。”
她語調懶洋洋的,儀禮雖然還在,言談卻像個疏懶的少年。
“相國府上下慘死也才是二十五年前的案子,的確不可能,除非……”焚老嘻嘻一笑。
百鬼使也想到了,道:“除非他隻是個鉤子,誘餌的力量當然不值一提,可是釣子的來頭就是一個無限怪力的黑洞……”
“喲,黑洞說到就到,”焚老麵部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們麵前出現的一座古宅。
來時的荒原已經被紫煙籠罩,如今看不清除了大宅外的一切事物。
焚老一聲大笑,“大人慢慢享用,老朽先行一步!”
說著他一轉身,趁白鬼使沒反應過來,消失在濃霧中。
白鬼使也不在乎,跟著小廝進了自動打開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