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是歲月長河裏亙古不變的規則。
水災,瘟疫,饑荒的影響席卷了整個九州大陸,隨著各地民亂紛起,統治九州大陸的大夏皇朝終於大廈傾覆。各處諸侯野心勃勃,紛紛擁兵自重,為爭奪地盤相互纏鬥,自此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那年北鳳城的夏天格外炎熱,烈日炙烤的高溫下,一場疫病來勢洶洶,在城中肆虐。雖然負責守城的少主李笛青下令在城中各處設立醫署為百姓義診,又把確診染上疫病的百姓隔離在城外的疫病坊,從各地收集藥草用於抗疫,但每日仍有上百人死於瘟疫。
這日,蒙住口臉的士兵們把各處運來的屍體運至城郊的亂葬崗,堆於柴木之上,澆上桐油準備燓燒幹淨。可那屍堆旁站著一位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衣衫襤褸,篷頭垢麵,她驚恐地哭喊著,用力拉扯一具少年模樣的屍體,無論旁邊的士兵怎麼用棍驅趕都不肯鬆手。
那小女孩是從城外破廟處跟幾具屍體一塊拉來的,士兵發現她時,與她在一起的那兩具屍體已經開始腐臭了,看得出她與那些屍體呆在一起已經好幾日了,估計早就染上疫病了,那些士兵自然也不願動手去拉扯她,就這樣麵麵相覷地僵持著。
手持火把的士兵猶豫了一下,跑去問不遠處的衛長:“耽伍長,您看那孩子該怎麼辦"
那伍長是一中年行伍之人,身材魁梧,滿臉胡子拉碴,久經沙場的臉上透著一股殺伐戾氣,也透著不耐煩:“她娘的,她不是和屍體呆了幾日嗎早染了病,跟死人有什麼區別!快點幹活!老子可沒時間跟你們耗,早點幹完老子還得帶弟兄們回鐵騎營,那裏戰事吃緊得很!"
士兵看了看耿伍長的臉色,遲疑道:“可……可是,這幾日笛青少主在各處巡視得勤,要是被他知道了……"
耿伍長雙眼一瞪,不屑地說道:“你們就知道笛青少主,笛青少主,沒有李洛少主帶著我們鐵騎營的弟兄們在前線衝鋒陷陣,流血流汗的,哪有他在北鳳城裏安穩的當他的笛青少主。連個疫病都控不好,鐵騎營那本就戰事吃緊,還把我們從戰場上調回來幹這拉屍燒屍的活,老子真是日……"
旁邊一位與伍長年紀相仿的的老士兵打了他一掌,道:“老耽,嘴上沒把門的,亂說些什麼呢!笛清少主哪裏是你能非議的,小心禍從口出!"
“切。”耿伍長一臉不屑,嗤笑道:“老子粗人一個,爛命一條!有什麼說什麼,不像城中那些個唯唯喏喏地人,背地裏都說這疫病就是來投城的難民帶來的,當麵又都不敢反對笛清少主開放城門接納難民。我呸……一幫子年紀大把老奸巨猾的家夥幹不過一個十五六歲毛頭小子。"這耽伍長雙手插腰越講越來勁,指著那士兵吼道:“娘的,少廢話!趕緊幹活!早點幹完老子好帶人回鐵騎營!"
士兵轉身向其他人點頭示意,眾人不再猶豫,手中火把紛紛擲進屍堆,霎時,火焰騰空而起,滾滾的濃煙,燃燒的火焰中傳來那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喊聲,淒厲得真如阿鼻煉獄傳來般,聽得讓這些刀口舔生,見慣生死的士兵們也不由得心驚膽顫。
忽然,“唰”的一聲,一條鞭影突然而至,穿過燃燒的火焰將那孩子卷起,用力一拽,孩子便穩穩地飛向馬背上玄衣男子的手裏。
另一騎馬上,是一個十四五歲模樣的白衣少年,他眉心緊鎖,淩厲的眼神掃過眾人,嚇得眾人趕緊跪地喊道:“笛青少主!"
他驅馬緩步走到伍長跟前,少年單手持疆,不怒自威,緩緩道:“你可是日前借調回城,李永將軍帳下,鐵騎營耽進伍長"
耽進微微一愣,自是想不到位高權重的笛青少主居然能知曉他一個小小的鐵騎營伍長,不由得慌忙低頭揖禮回道:“正是屬下。"
少年盯著耽進,語音輕緩卻帶著震攝之意,“你即領命協助振災,應該早己知道振災細則,自然是清楚染病與未染病者如何處置,死者與未死者如何處置。那今日這般處置又是為何”
耽進內心咯噔一下,不由得支唔起來:"屬下……屬下,這幾具屍體不是北鳳城民,是從城外姑子庵運來的,都是來投的外地難民,髒得很。這孩子跟那幾具屍體一起過來,肯定是早染了疫病,屬下是怕她傳染更多人,所以……"
少年道:“她是否己經染上疫病應由醫署郎中診斷,耽伍長說了自是不算!其次,就算染上了疫病也應送往疫病坊隔離治療,你豈可因為她是來投城的難民便隨意處置!"
旁邊那位跪在地上的老士兵見狀慌忙地伸手拉扯他的衣角,示意他跪下認錯。這耽進倔強得很,他滿臉不服,哽直著脖子,雖不頂撞卻也不肯伏腰認錯。
李笛青翻身下馬,少年長身玉立,英俊非凡,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穩重,他平視耽進,認真地問道:"耽伍長一介新丁入伍,不過月餘便能憑戰功升為鐵騎營伍長,想必是陣前勇猛,不懼生死。笛青想,這亂世之中從軍之人的緣由無非兩種,一種是生活難以為繼,不得以刀尖血刃上討生;另一種便是心懷信念,想建功立業!今日我豈問伍長,你因何從軍"
耽進思量片刻,朗聲道:“耽某即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也不是沽名好利之徒!我剛入營時,李洛少主便教導過我們鐵騎營的營訓“平定亂世,救天下萬民”,耽某銘記在心,從不敢忘!”
李笛清注視著他,道:“很好!那我再問你,這亂世如何平?這萬民該如何救?”
耽進拍了拍胸口,雙目炯炯有神,道:“我們鐵騎營上下征戰沙場,從不畏強敵,也從不懼生死!”
“平定亂世是需要將士們利刃向前。開疆拓土沒錯,北鳳城能有今日之規模,百姓能得此刻之安寧也是我父兄與諸位同袍在外浴血奮戰之功!”李笛清看向那堆燃燒的屍體,和玄衣男子懷裏的哭泣的小女孩,他目光悲憫,緩緩道:“這亂世卻同樣需要心懷慈悲人都說亂世之中,心如浮萍,命如草芥,我卻以為亂世之中人心最是難得,人命最為珍貴!”
少年一字一句,語氣緩慢且堅定:“將勇勝幾役,君仁贏天下,人心所向才是救世大道,我們要守的不僅是今日之北鳳城,還有明日之天下!海納百川方為容,我力主開城門接納四方來投難民也是因為如此,先有人後有天下,救治人命慰藉人心才是真正的平亂世救天下!”
好一句亂世之中人心最是難得,人命最為珍貴,救治人命慰藉人心才是真正的平亂世救天下!耽進怔愣在那裏,久久回不過神來,
李笛清再問道:“今日之事我看在兄長麵上責令杖你五十軍棍!如有下次再犯,便要拿命相抵,耽伍長可服!”
耽進自形慚愧地低下頭,屈膝下跪道:"屬下領罰!"
少年翻身上馬,他掃視了下眾人,又道:“你自去軍營領五十軍棍,其他人等未盡勸阻之責皆領二十軍棍。"
“是!屬下遵命”眾士兵俯首領命。
少年這才回頭看了看玄衣青年懷裏還在時不時抽泣的小女孩,她怯生生的眼神盯著少年,髒兮兮的左臉上一片猩紅,有著大塊的燒傷痕跡,因為痛疼和恐懼蜷縮,她的身體在不停顫抖。
女孩紅腫的雙眼看著少年,連日來的恐慌和絕望在他溫柔的眼神裏一點點被驅散,她漸漸止住了哭泣。
他抬手拭去她臉上淚水,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稚嫩的聲音小聲回道:“阿鳳。”
李笛清微笑道:“是個好名字,你從火中來,如鳳凰般地涅槃重生,日後必能堅韌不拔,不再懼怕任何困難!”
女孩抬頭看他,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李笛清對玄衣青年道:“時翼兄長,你親自將阿鳳送去醫署,要薛大哥好好醫治,我去其他各處再看看。”
他一扯疆繩扭轉馬頭便飛奔而去,馬背上的少年身姿挺拔,太陽的餘暉灑在他揚起的發絲和衣角上閃閃發亮。
小女孩倦縮在時翼的懷裏目不轉晴地盯著遠去的背影,死在逃難途中的母親總說要她和哥哥活下去,熬過徹骨寒冬必能等來溫暖陽春,熬過漆黑長夜也總能見到白晝光明,這亂了很久的世道一定會有英雄像流星一樣出現,劃破長空,辟開這混沌不堪的黑暗……
小女孩仰起頭,她臉上不再有驚恐畏懼,漆黑的眼眸中似乎閃著星星之火,她伸手抓住時翼手中剛剛從火中卷起自己的長鞭。時翼低頭看了看她,她嘶啞的聲音極沙啞:“阿鳳不想去醫署,阿鳳想跟那位哥哥走。"
時翼微微一怔,隨即又忍不住哈哈大笑,抱緊女孩雙腳用力一夾馬肚,馬鞭一揮,朝城中的方向奔去,他笑道:“丫頭,想跟那位哥哥走的人有點多,不急,等你長大了再去排隊啊!”
九州大陸曆經三十幾年的軍閥混戰,互相吞並兼容,最終成三股最強勢力對持,僵持不下。
同年,占據西北之地的夏柏淵稱帝,建夏淵國,定都興慶;占據東北之地的謝滄瀾稱帝,建懷商國,定都盛陽;舊曆266年,北鳳城主李初雲獨占南地,建雲國,定都永安。三國統治者都有一統天下的野心,彼此之間互不承認,又相互征劃,天下局勢仍是動蕩不安,戰事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