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外麵漸漸飄起了雨。
天色暗黃,狂風在屋外盤旋,拍打的木板門“吱吱”作響。
文玥在這樣吱呀作響的聲音中漸漸醒轉,還未睜眼,一股熟悉的黴味混合著動物糞便的味道就湧進鼻腔,涼風夾雜著細雨從門縫裏灌進來,打在文玥紅腫的臉上,涼颼颼的,倒是稍稍緩解了火辣的疼痛感。
雨水混著血絲,黏在臉上,但她眉頭都沒皺一下,停頓許久,最終麵色平靜的睜開雙眼。
入目的是裸露著泥土的屋頂,房梁上結著大片蜘蛛網,但蜘蛛網上沒有蜘蛛,長年累月的灰塵攀附在上麵,透露著破敗的死氣。
隔壁,準確來說兩間屋子隻隔著一層半人高的木板,木板的那邊養著三隻羊,此刻,它們正低頭垂眸,溫順的吃著主人打回的草。
鮮嫩的草被綿羊的牙齒慢慢嚼碎,吞進肚子裏,整個過程產生一種機械又生猛的奇異聲音,不大不小的遊蕩在屋子裏。
一切都是熟悉的。
文玥重新閉上眼,忍不住回味剛才的那個夢。
夢裏她身穿白色紗裙正坐在一個巨大的舞台上,行雲流水般彈奏著鋼琴,台下,是眼中閃著驕傲淚光的父母和無數觀眾,一曲奏畢,男朋友不知何時站在舞台入口處溫柔的笑著,手捧鮮花向她走來,燈光打下,這一幕夢幻的不切實際。
文玥期待的看著他一步步走來,但兩人的距離反而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怎麼也觸不到他的手。
她忍不住站起身,想要向前走幾步,卻沒想到眼前的人麵目忽然變的模糊起來,而後這一切急速後退。
到這,夢斷了。
她不願意醒來,依舊閉著眼睛,想要把這個夢在腦海中接上,卻徒勞無功。
良久。
有兩行淚從眼角處淌下,落到身下的石磚地上。
靜謐無聲。
雨聲細碎的傳進屋內,淅淅瀝瀝。
文玥維持著原先的動作一動不動,好似沒了意識,但輕顫的睫毛昭示著她還醒著的事實。
外麵的雨勢漸漸大了。
文玥仿佛聽到了遠處的風正從山間呼嘯而過,席卷了大半個世界的氣息,最終來到這棟破舊的小屋前,悄悄透過門縫,流落到她的鼻息間。
但她知道,那個繁華浩大的世界早已與她無關了。
一個姿勢躺的久了,肩膀有些麻,文玥忍不住想要翻翻身,側臥著。沒想到稍一動作,全身的傷痛都被喚醒了似的,齊齊發作起來。
她掀起那件棗紅色的上衣,肚子上血肉模糊了一片,那是她摔倒在地時,被人拖著行走造成的,傷口上甚至還粘著細碎的石子與泥土,胳膊上滿是青紫的傷痕,像是被人用力掐、擰後的印記,文玥對這些無足輕重的傷痕已經免疫了,並沒有太多感覺。
真正讓她感到痛的不能自已的是後腰和胯骨的部分,此刻,那裏仿佛斷裂般的疼痛感讓她心下一涼。
她記得那裏被狠狠的踹了兩腳,那人甚至想再照著肚子上來一腳,但被另一個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攔住了:“可不能打肚子,那可是給你生孩子的,打壞了就不能用了。”
文玥躺在地上,像一隻巨大的蟲子般蠕動了兩下,待確定胯骨處隻是受了點疼,骨頭是完好無損的後,才漸漸放下心來。
她不能成為殘廢。
她要逃出去,但必須是以完整的樣子。
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逃跑失敗了。
這次她趁著劉老太下地,哄騙栓柱解開了鎖鏈,偷偷逃出村子,卻在去往鎮上的路上被同村的人認出,又被抓回來。
這次被抓回來,劉老太比以往打的都要狠,嘴裏罵著“喂不熟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