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國。
瑞曆二十七年,深秋八月。
京城還隻是落葉飄零,玉孤山卻已厚雪覆蓋。
冷風呼嘯,人跡罕至,隻有風雪略小的一處建了行宮,反倒讓玉孤山愈發像座雪城。而祝靈雪已在這雪城度過八個年頭……
京城,鎮國公府。
“小姐,到了。”夏蘭隔著馬車窗戶低聲道。
掀簾子的手頓了下,祝靈雪起身緩緩下了馬車,站在正門處打量這座宅邸。
“小姐一路上辛苦了,老爺在書房等著您呢!”管家上前迎道。
“那便有勞坤叔帶路了。”祝靈雪微欠身道。
祝坤忙扶住了祝靈雪,“小姐哪的話,您是主子,奴才理當如此。”
一句話表明了祝耿元與鎮國公府的態度,祝靈雪微微一笑,不再多說。
轉過兩個長廊,祝靈雪這才到了書房。還未走近,便看著門口等候的小廝,見了她,忙向內通報道:“老爺,小姐可終於來了!”然後才轉身向她行禮。
祝靈雪點點頭,知是等了許久,忙進了書房。
“一路上可辛苦?”
對視良久,祝耿元緩緩開口道。
雖說是名義上的“父親”,但到底多年未見過,一時之間,祝靈雪也不敢貿然稱呼,隻低頭道:“大抵是坤叔交代過,派來的人都是機靈的,一路上未受顛簸,也不算辛苦。”
“那便好……我知你是個心細的,但既是入了府,往後可莫將自己當了客人,我已吩咐過,你便是我鎮國公府的嫡小姐。”見她默默點頭,又繼續道:“既是如此,也該稱我聲‘父親’。”
祝耿元絲毫不掩飾鎮國公府便是她靠山的態度著實讓她訝異,一時之間竟有些動容。
祝靈雪忙跪下磕了頭,誠心喚道:“父親在上,受女兒一拜。”
祝耿元連連說好,一把扶起了祝靈雪,許是自幼被老爺子帶在戰場上曆練的緣故,那股子豪邁之氣展露無遺。
“想著你先前都是獨居玉孤山,怕是好靜的,我便命人將西苑掃了出來,路途遙遠,不辛苦也是極累的,你今兒先去好好休息,改日再商量大選……”
是了,若不是因著皇上選秀之事,自己何曾願意踏入這是非之地。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祝靈雪還未起身便聽見院子裏一陣吵鬧,便喚人梳洗了出去。
“小姐可起了,一大早老爺便派人給小姐送東西來了,您瞧,這會子還沒搬完呢!”
夏蘭說完,又示意門口,祝坤正領著人進來。
“坤叔。”祝靈雪輕喚了句。
“吵醒小姐了,前兒老爺給您置辦了些東西,可巧今大早送來了。”
“父親費心了,”見祝坤似乎還有話,祝靈雪又笑道:“坤叔可是有話要轉達靈雪?”
“不瞞小姐,有些話奴才怕是要逾越了。”
“坤叔是府中老人,既有良言,直說便可。”
“小姐也知鎮國公府上下人數也不少,這林子大了便什麼鳥都有,府裏不安分愛生事的隻怕也有。小姐既是鎮國公府的嫡小姐,那些無法無天愛嚼舌的奴才隻管教訓了便是。”
言畢,祝坤俯身行了個禮,轉身招呼著下人整理院子。
她這位半路撿來的鎮國公府千金來京路上沒少聽得是非,恐怕是祝耿元怕她多心有意囑咐。
祝靈雪立在原地思慮,倏地聽見有人叫自己。
回神,卻見一個頗有靈氣的丫鬟笑嘻嘻的瞧著自己。憨純的笑臉與記憶裏常伴她玩耍的小丫頭重合了足有四五分。
“夕霧?”祝靈雪猶豫喚道。
“哎,我的好小姐,您可想起我來了,奴婢站在這裏半天了,叫您也不見答應。”
早年祝靈雪住在鎮國公府上時,便是由這丫頭成天跟著玩的,那時的靈雪幼小不知事,常被帶著一道胡鬧。如今想來,也是樁趣事。
“奴婢奉命給小姐送東西來了,老爺還吩咐說,小姐若是沒個閑心重新□□這些蠢笨的,可把夕霧留著使喚。”
見靈雪點了點頭,夕霧便理所應當的把自己歸屬在了祝靈雪這,毫不見外地把捧了半日的錦盒遞了過去。
“小姐,您看。”夏蘭笑著接過夕霧手中的錦盒,打開呈上。
“長命鎖?”
祝靈雪湊近,端詳銀鎖上的花紋。良久,百感交集。
大梁國有個傳統,孩子總角年段,須有長命鎖鎮祟,保孩子平安健康。這塊銀鎖上的花紋略顯模糊,想是祝耿元已收了好久,今日才尋著機會給了她。
可見祝耿元早早便把自己當自家孩子看顧,隻是衝鋒陷陣的匹夫不知如何表述這舐犢之情。
“我家何德何能,承了祝國公這樣大的情。”
“小姐失言,”夏蘭提醒道,“小姐是入了祝家家譜的嫡親大小姐,莫讓旁人拾了漏出。”
夕霧失落地瞧向夏蘭,頗有些委屈地悶道:“夕霧一直是服侍老爺的,早早便知老爺是疼惜小姐的。雖說夏蘭擔憂無錯,但夕霧覺得,小姐和夏蘭姐姐這話便是沒把鎮國公府當了自家,更沒把自己當成祝家人。”
祝靈雪聽了夕霧的話啞然失笑,轉頭看向夏蘭道:“這直性子這麼些年一點不變。”
夏蘭掩嘴笑了兩聲,知道自家小姐難得多話,便好心寬解道:“小姐既然喚了鎮國公一聲父親,往後自然是要把大人當作生父般伺奉的。方才哪句感歎不過是小姐替著我家的老爺夫人一道感懷罷了,以後不但小姐是祝家的人,連我也該是祝府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