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剪雪獨坐宮中，伴著孤零零一支蠟燭。今年的雪晚了些，偏等到今天才下來，仿佛等著瞧她的笑話似的。梅剪雪慢吞吞挑著燭芯子，心下異常平靜。
然而這平靜維持了不多會兒，茯苓掃完雪從外頭一走進來，就開始高聲驚叫：“娘娘，怎麼不把鬥篷披起來？桔梗，桔梗，怎麼還沒上爐子？給娘娘凍壞了！”
梅剪雪聽得頭疼，緩緩道：“我叫桔梗出去打聽事情了，別總是大呼小叫的。”
茯苓皺眉：“娘娘，這時節了，還能打聽個什麼出來？我出去掃雪，別的宮人都繞著我們走。”
梅剪雪笑道：“別人不來，你倒不會去麼？我倒要看看平日裏那些諂媚的，如今看著我是怎樣。”
茯苓默了一默，從衣架上取下一件月白色厚鬥篷，忍不住道：“娘娘，奴婢知道您難過。”
梅剪雪奇道：“我為何難過？這也不是頭一回。”話音未落，她手上一抖，燭芯子淹在蠟液裏，霎時熄滅了，一縷青煙緩緩升起。“留得青山在。那個賤人死了，我沒死——我沒死，就還有複起的機會。皇上這回隻是廢了我的後位，前一次不是還把我送進冷宮？我不是也出來了麼？”
茯苓歎道：“娘娘也不可太過逞強了，兩度廢後，我總怕皇上心裏有了芥蒂……”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梅剪雪打斷她道，“前次皇上饒恕我，說我年輕魯莽，但這已經過了幾年，我已經不年輕了，不知道這次皇上能想出什麼方子替我開解，是不是？”
茯苓知道她雖嘴上說不氣，心中憤懣實難紓解，也就隻能順著說：“是奴婢想錯了。皇上要寬宥娘娘，自然什麼方子都能想出來的，我們隻不必急。”
茯苓將鬥篷輕輕披在梅剪雪身上，紮好束帶，出去拿簸箕準備炭火生爐子，恰好碰見桔梗遠遠的過來，看似情切，似是有急事要來跟梅剪雪回話。茯苓忙攔住她，簸箕在桔梗身上蹭了一大片灰。
“茯苓，你做什麼！”
“噓——”茯苓忙使眼色，“娘娘心裏正不痛快，你這是要做什麼去？”
“還說呢，我要氣死了！”桔梗道，“平素在娘娘身邊，姐姐長姐姐短的那幾個，如今正捧在皇上身邊吃果子呢，眼看著我們娘娘遭了難，穎貴妃又死了，就覺得皇上身邊缺個貼心人，一個個上趕著呢！我倒是沒看出來，個個都是落井下石的好手，我現下要去回了娘娘，把她們平日裏送來奉承的東西都扔出去！”
“祖宗！”茯苓拉著她，“你也忒不會體諒人。娘娘這時候正灰心，你把這些事情報上去，豈不是火上澆油？”
“不告訴娘娘怎麼的？改日我們娘娘起複了，那些個人都得趕到冷宮去！”桔梗怒道。
茯苓沉吟道：“你這話可別說太滿，我看今時不同往日了。今天皇上下的這道旨意頗難琢磨，日後娘娘能不能起複，猶未可知啊。”
桔梗陡然被潑一盆涼水，說話聲音都顫抖了：“你說什麼？皇上的旨意有什麼蹊蹺？”
茯苓拉她到一邊悄悄道：“上次皇上同樣是廢後，一氣之下還把咱們趕進了冷宮，不過當天晚上就氣消了大半，還說冷宮偏僻淒清，著人送了多少棉被衣物過來，又加派了戍衛的人手。後來也是麵子上實在過不去，才讓咱們在冷宮多呆了幾個月的，可見對咱們娘娘有情。這次雖隻是廢後，並未將娘娘遷去冷宮，但我眼瞧著這都三日了，初雪都下來了，皇上那邊還沒有什麼表示，聽你說的這意思，皇上如今在和那起子妖媚惑主的東西吃果子呢。我瞧著裏頭有事，又疑心是我自己太多慮了，你瞧著呢？”
桔梗聽此一言，也道：“聽這意思，皇上果然是對咱們娘娘無情了？”
茯苓歎道：“皇上這樣無情，我冷眼瞧著，娘娘對皇上卻有情。娘娘打發你去別的宮裏瞧瞧，看這意思並非讓你去瞧那些嬪妃都在做什麼，實在是想打聽皇上在做什麼，隻是麵上不好意思說出來。娘娘看著皇上到如今都沒什麼表示，這是坐不住了，我們也該替她分憂分憂。”
桔梗咋舌道：“茯苓姐姐，幸而你把我拉住了，若我還是照原樣去回，娘娘可不要氣出個好歹來？”
二人同時往屋裏一瞥，暗暗鬆了一口氣。桔梗想了想，又道：“姐姐，不過我是娘娘打發出去問的，到底也該回個話去，姐姐冰雪聰明，瞧瞧我這下子該怎麼去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