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京港的陽光炙烤著大地,從手術室出來,走廊上的窗戶開著,沒有一絲風,透過來的是陣陣的蟬鳴。
從手術室的無影燈到室外的陽光,蘇承一有一瞬間的恍惚,也僅僅是一瞬,眼底便又是一派清明。
走出手術室,手上的血腥氣讓他皺了皺眉,褪去了手術服,在洗手台前打了一遍又一遍的肥皂。
蘇承一抬頭,麵前的鏡子濺上了水滴,鏡子裏的麵目便就模糊了起來。手紙沾了水,在掌心團成團又被分開,拭去鏡麵上痕跡,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中人的麵目這才清洗了起來。
藍色的手術服包裹的軀體粘膩,額上浸出了汗,手術服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前襟沾染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蘇承一簇了眉,褪了手術服,扔進一旁的垃圾桶,揭了防護帽防護口罩的麵部留下一道道痕跡,微紅。蘇承一換上白大褂,鏡子裏的人也是一身白,身形高挑,神色專注又清冷,發型因為手術帽的緣故,劉海塌在前額,倒是不影響,神色撇過洗手台上沾染的血色,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抽了一旁的手紙,小心地清理。
“一會兒老師出來看到了又得念你。”孫萌靠上來,笑著打趣道,“醫學院,大名鼎鼎的神經外科祁正聲教授的得意學生居然怕血。”
“我不是怕,是討厭。”蘇承一蹙眉,神色清冷。
“好好好,你不怕不怕。”孫萌笑,蘇承一皺了皺眉。
“承一,孫萌,一會兒跟我走,你師母包了餃子。”祁正聲從手術室出來。“鮁魚餡的。”
孫萌癟癟嘴,“老師不是不喜歡鮁魚餡麼。師母怎麼還做…”
“你們師母聽說你們日本留學的事情,過了這個村可是在沒有這個店了…”祁正聲淡淡道,孫萌側身看了看蘇承一。
蘇承一神色清冷,對著導師也是不例外。
“對了,這一次打了幾次肥皂?”祁正聲正色道。
“八次,手都快搓沒了。”孫萌抬起蘇承一的手,在祁正聲眼前擺了擺。
祁正聲走在前麵,孫萌用胳膊戳一戳蘇承一,都已經是這般明了了,這人依舊是沒個表示。
蘇承一躲著她的動作,裝傻,“做什麼?吃醋了?趕明兒給師母說給你做三鮮蝦仁的。”
“你三天兩頭的蹭吃蹭喝,是不是應該交點夥食費。”孫萌凶狠。
“正好把你的三鮮蝦仁也交上。”
劉嬸請假了,祁溫言幫著薑濤做晚飯,“媽,我看廚房醋快要沒有了。”
“給你爸爸講過了,他回來的時候帶一瓶。”
“溫言,我聽你爸爸說,承一和孫萌…”薑濤欲言又止,“我的女兒,有學識、有樣貌、也善良…”
“媽媽”祁溫言頓了頓,“我們不說這個好不好。”
薑濤暗下歎一口氣。
祁家的餐桌上是有些沉默的,祁正聲是不怎麼發言的,偶爾說一句也是手術表現,或者就是臨床經驗。祁溫言的話,是一個安靜的存在,默默地聽著,偶爾問她會應你。一般都是薑濤話一些家常,最近瘦了呀,要多吃些呀,注意自己的身體,讓蘇承一,孫萌不至於太過拘束。
“溫言留校的話,以後是不是就是第二位祁教授了。”孫萌打趣道。“正所謂,虎父無犬女。對不對?“
祁正聲看看女兒,有些欣慰,薑濤也笑笑,“她喜歡就好。”
“還不一定呢,在準備。”祁溫言笑笑。時間過的真快,一晃她也要研究生畢業了。
“怎麼會呢?我覺得溫言十拿九穩了,我今天剛在雜誌上看到溫言論文,第一署名啊。”孫萌衝著祁溫言比個讚。又扭頭看一看蘇承一,後者悶頭吃不吭聲。孫萌就翻一翻白眼,“去年承一也跟老師發過的,很厲害。”
祁溫言也抬起頭看一眼蘇承一,孫萌踩一下蘇承一,後者不動如山的。
“好了,你們院裏的事情啊,我不懂。今天的餃子餡啊,是溫言調的呢,味道怎麼樣啊?”祁母問。
“嗯嗯,好吃。溫言以後嫁了人…”孫萌豎起大拇指,“一定是賢妻良母。”
孫萌性子熱絡,跟薑濤有一搭沒一塔地聊著,倒也不至於冷場。
孫萌目光偷偷看一眼蘇承一,又看一眼祁溫言。兩人都低著頭,神色專注地麵對著自己碗裏的餃子。
薑濤給蘇承一夾了菜,“都是家常菜,想吃什麼自己夾呀,也不是頭一回來了,別客氣。”
蘇承一道了謝。
祁溫言抬了頭,正好看到他唇角含笑衝著薑濤道謝,握著筷子的手指曲緊,緊接著就是一股心酸。
餐桌底下,布丁繞著祁溫言打轉,兩隻前爪撐著她的腿,腦袋搭在她的膝蓋上,唔咽著,可憐巴巴。
“布丁,你不可以吃的。”祁溫言鬆一口氣,放下筷子揉一揉布丁的腦袋。
“布丁好黏溫言呀。”
“它也是一隻小鬼精。”祁溫言笑一笑。
用完晚飯,祁溫言送孫萌、蘇承一出門。順便溜布丁,到巷子口,孫萌和蘇承一並排站著,向祁溫言道別,祁溫言眼神掃過兩人交纏的手臂,道了別轉身。自始至終蘇承一都在一旁清冷地站著,孫萌拽了拽他的胳膊,示意著,他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