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清空,銀輝如被。
泰和殿內未上演眾人期盼的鬧劇,取而代之的是公主花甯一反常態的謙姿。
嗡嗡語聲戛然而止,偌大宮殿,靜得出奇。
顯宗帝這時也不好再佯裝看不見,剛準備開口斥責,耳旁忽然傳來婉轉嬌媚的聲音。
“父皇!”
花甯轉身,將心中早已備好的說辭托出。
“湖州遭遇罕見蟲災,致良田損毀,顆粒無收,可謂民不聊生。方才兒臣與世子正是在討論災情,言語間不慎有些激烈,便起了些爭執,純粹是一場誤會。至於無憂郡主,則是聽聞災民流離失所,食不果腹,餓殍橫野,實在過分傷心,才悲慟流涕,哭得肝腸寸斷。是兒臣幾人妄議失態,擾了諸公雅興,還請父皇責罰。”
“竟是如此?”顯宗帝來了興致,他竟不知自己這個成日隻懂縱馬飲酒的女兒還會關心政事,便問,“那你三人對湖州的災情有何良策啊?不妨說來聽聽,說錯不怪,若說的有理,朕另有重賞。”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眼神均齊刷刷地落在了花甯和端王府兩兄妹的身上。
“怡丫頭,你先來。”顯宗帝親自點名,嚇得上官姝怡打了個響嗝。
這是她打小就有的怪病,一害怕就控製不住地打嗝。
有人憋不住笑,這笑聲雖極力壓製,但仍舊以極快的速度傳染給了他人。
耳旁笑聲漸隆,上官姝怡趕緊用雙手捂緊嘴巴,兩頰漲得通紅,她羞憤難當,恨不得將整張臉都藏進寬大的衣袖裏。
什麼蟲災?什麼饑民?她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怎懂得這些?
可若不答,難免淪為旁人笑柄,這也就罷了,怕隻怕聖心不悅,按頭治她個重罪,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郡主可想好了?陛下可還等著呢。”張盛延出聲提醒。
何止顯宗帝,滿朝文武都在等著她開口,端王和端王妃更是手心捏汗,擔心女兒行差踏錯,惹禍上身。
上官姝怡這下更是腦袋空空,兩眼茫茫,一顆心跳得飛快,下意識就念起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來。
念了兩遍,她稍稍一怔:菩薩?對了,對了,就是菩薩!
遂把心一橫,磕磕絆絆地答道:“回陛下,嗝,臣女,嗝,臣女願為湖州受難百姓日夜誦經祈福,嗝,災情一日不減,臣女一日不停,嗝,望能感召天地,庇佑湖州太平,嗝,閨中女兒,力竭於此,陳情於表,嗝,姝怡言畢。”
花甯的嘴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想這上官姝怡倒也有點小聰明。雖答非所問,但言辭懇切,所做所想皆為災民,讓人挑不出什麼錯來。
果然,顯宗帝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說她蘭心蕙質、知書達理,如此誇讚一通,殿內無人再敢過分嘲笑她的打嗝聲。
“妹妹淑善,哥哥應也不差,逸兒說說吧。”顯宗帝抬了抬手,凝神去聽。
此時端王與端王妃的心態較之前已有改變,於女兒,他們隻盼行事規矩、知禮懂節即可,反正日後隻要夫家找得好便可一生無憂,於兒子,他們卻望他一鳴驚人,在殿前博得聖上喜愛,恩寵加身。
隻見上官逸上前兩步,朗聲說道:“回陛下,臣以為湖州蟲災來勢洶洶,當務之急應先開倉賑糧,解決百姓溫飽,並於官道上鋪設粥棚,緩解流民饑苦。其二,臨近州縣應積極收容流民,提供臨時居所,待蟲災消滅,再送流民返回原地,重建家鄉。其三,適當減免農田租稅,鼓勵生產,增加收成,減少災害帶來的損失。”
顯宗帝麵露喜色,點頭讚道:“朕看你是下過功夫了。民生之第一要務便是讓老百姓填飽肚子,開倉賑糧的確是最直接有效的辦法。端王府教的不錯,不錯!”
“陛下謬讚,臣弟惶恐。”端王嘴上自謙,可麵上的笑意卻不減反增,兒子出息,老子自然跟著沾光。
坐下後,他還不忘和端王妃顯擺:“我早說過,與文人名士相交,受益匪淺,絕不吃虧!你瞧瞧咱們逸兒,這便是熏陶。”
上官逸麵露得意之色,學問方麵他素有名師教導,一個蟲災而已,還能將他難住?
倒是上官花甯,聖上故意讓他兄妹二人先答,擺明了留出時間供她思辯,如此公然地偏寵,若是她再答不出什麼精言妙句來,豈不遭人恥笑?
一個女人,縱然貴為公主,又能對經世治國提出什麼高見!
花甯連頭都不用回,就能猜到此刻上官逸的臉上是副什麼樣的表情。
大約是小人得誌。
殿內群臣,等著看她笑話的應該也不在少數。
她不禁在心中歎道:花甯啊花甯,還不都是你上輩子不知收斂,失去了人心呐,這爛攤子,可有的你收拾了。
回過神,聽到顯宗帝發話:“甯兒,到你了,可莫讓父皇失望。”
“是,兒臣遵旨。”花甯斂起神色,目視前方,大方矜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