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到易遙曾經描述過這樣的場景,“就像是無數餓死鬼朝上伸著手在討飯”。是啊,若是自己有飯吃,誰又願意去討呢。
信子把寶藍色的飯卡攥在手心,快步走向買飯的窗口。這個月的卡裏隻有一百三十五了,即便買最便宜的a套餐,一份也要十塊。若是要買十份,就得要一百塊。
反正她們會還自己錢的。
阿姨很熱情,“來買飯呀?這麼晚啦,學習苦喲。”一邊打一邊按計算器,忙碌的雙手沒有一刹那的停歇。
口罩下的一顰一笑滿是慈祥,信子隻覺得沒由來的委屈。或許是眼前的人給了她久違的溫柔吧。就好像是積攢了許久的負麵在一瞬間找到了發泄口,悲傷順著蜿蜒崎嶇的道路彙聚成河,逐漸川流不息。
“阿姨,要十份。”信子哽咽著,聲音就像是放了氣的氣球,一點一點地縮小,直至消失不見。
對方臉上的表情她沒有去看,隻是胡亂地四下張望,好緩解尷尬。
她一個人捧著一疊高高的盤子,步履蹣跚地走出了食堂。晦暗的天空變得有些明媚,好不容易出來的太陽卻讓信子覺得刺眼。
明明睜著眼睛,卻眼前一片漆黑。
周圍的學生浮誇地笑著,聲音嘈雜而淩亂。人們都呆板地盼著春天的到來,信子卻忽然覺得自己等不到春天了。
她不適合活到春天。
就好像她在黑暗的地方待久了,漸漸適應了陰暗和潮濕,在那些肮髒的角落生了根,發了芽,不再適合這個光明的世界了。
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見不得光。隻能慢慢地腐爛,被人遺忘。
女孩子們穿著粉色的舞蹈服,梳著信子很喜歡的發型,在那個寬敞的教室裏談笑風生。信子想說的話就像是一根紮人的針,生澀地卡在狹窄的喉嚨口,不得不往下吞。
又好像吞了一罐糖霜,甜的齁人。
飯菜冒著熱騰騰的氣,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你們的飯。”細細的聲音沒有任何底氣。此刻的自己就像個兢兢業業的服務生,誰也不敢得罪。
女孩們依舊是美麗的裝束,卻從骨子散發出腐爛的味道。
好像下水溝裏的黴菌一般。
發臭了。
信子早該知道是一場騙局,就連心裏的難過也早有預料。
可是她依然做不到,做不到坦蕩地拒絕別人。白白丟掉的錢讓她氣得發抖,罵人的話卻說不出口。
燈光照在人們的臉上,不免有陰影。
你說,怎麼會有人站在燈光下,卻滿臉陰影呢?
信子白色的校服蹭上了不少的油漬,雙手依舊托著沉甸甸的菜盤,隻覺得手臂酸澀不已。沿途有那麼多美麗的風景,可她根本沒有心思看。心中的苦水波濤洶湧,卻無處排泄。心房被洶湧的波濤淹沒,各部位的血液不再循環。
是溺水後缺氧的感覺。周圍的聲音不再複雜,隻剩下單調的嗆水聲。
信子就這樣飄忽不定,浮不上去又沉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