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那若有若無的血腥纏繞上來,更使氣氛詭異下來。
明明是大白天的,卻如在屠宰場一般刺鼻煞氣裏麵奔跑。
他的全身上下如同浸在血泊一樣,沾染了多少怨氣與難聞的血腥味道。
他氣惱的一拳又一拳舞開那圍繞上來的霧怨,他抬頭望,那穹頂之上的一根根細絲偶爾閃爍著光芒。
那絲線之下就是係著一個活生生的人!
而這方圓幾公裏內,到底能涵蓋了多少人?雖說是荒地,可是那火葬場,和那墓園的邊緣一角估計是被影響到了的。
他襯衫一角跑得掉了出來,頭發淩亂紛飛的望著天穹之上接引的絲線跑去。
直到那血霧的邊邊,已經可以看到外麵的陽光明媚,燦爛生輝。
他踏上那大理石階,陵園塔鬆異常青翠喜人。
隻是那放眼望去,是一排排的立著的白色石碑。哪怕這般整齊,這般安靜。那沉重壓抑的氣氛,還是一下壓上的肩頭。讓人不敢大聲喘息,斂去玩笑神色。
帶上那最恭謹沉穆的表情,去尊重此地安息的亡魂。
但是那陵園角落上,血霧覆蓋的地方,絲線牽引之下,站著一個人。
那人身材高大,莊重的黑色軍服裹在身上,身姿挺拔如山。
黑色的帽簷,蓋住那人的眼眸,隻露出完美輪廓的下顎。
他隻是在站在那裏,站在千百個墓碑之中。
他沒有說話,沒有低頭,脊背挺的極正。無端端的,一種孤寂又寂寥的氣場,從這個男人上散發出來。
他靜靜的站著,一動也不動。
他身影忒長又寂寥,他像是陷入某種舊夢裏,遲遲醒轉不來。仿佛刮風下雨,雪落烈日,他都將如石雕一般巋然不動。
見到他的那刻,元煥心髒沉沉的像被人壓到冰涼的水裏,壓抑的不能跳動。
他知道周正會出現在這裏,溯洄盤預示了他會在這裏,預示了周正的死亡。
這到底還是命中注定,可是元煥不肯!
他胸膛起伏的厲害,氣息喘的不勻,眼裏漸漸淩厲起來。
他望著那靜止如畫一般的軍人背影與墓碑,隨便一張照片拍下來,那筆直微垂頭的人,那潔白的墓碑,便是意境非凡的構圖。
仿佛塵世汙濁裏,什麼東西在璀璨奪目的綻放光彩。
可元煥非要破壞這風景如畫,非要將他從自省的世界拉回來。
他握緊了拳,對著亡靈永息的寂靜之地大聲呼喚。
“周正!”
那站在墓碑前高大的背影身子輕輕一震,他緩緩的回頭。
那動作在元煥眼裏,放的異常緩慢。
元煥不知為何,忽然有種罪惡感。
就如同叫醒一個做美夢的人,如同擾了繁花之上吸蜜的蝶,如同驚了金色晨霧裏,漫步飲水的白鹿。
他亂了別人的世界,攪亂了那一灘平靜湖水。
那帽簷下寒如燦星的眸子淡淡冷冷的射了過來,就如同那寒夜月光灑在了元煥身上,那樣賞心悅目。那麼洗滌心靈,卻讓人身體生涼,仿佛手腳都僵硬起來。
元煥遠遠的與那人隔著幾層台階,那人居高臨下,斜著頭,眼角微紅的輕輕瞟著他。
那人麵無表情,眼裏很冷,像是霜結了一次又一次的冬河。
遠遠的,讓人感受到寒意。
那目光很薄,遠遠的望過來,像是花了很大的力量。
周正滿是恨意的望著元煥,那眼裏氤氳,眼角紅的厲害。
那股恨意深遠卻不執著,像是時間衝淡之後餘下無奈的妥協。
那眼珠黑漆漆的,幽深一片,像是藏著巨大的憂傷。
而最後眼睛裏泛出水光,像是將眼裏沉下的深重的眷戀不已通通浮出水麵。
那人眼神,多像一個求而不得,深重愛意的失落者。
隻一眼,元煥喉頭哽咽,心疼的眼睛滾燙起來。
但元煥還驚慌失措的被那一眼萬年擊碎,收攏不起神智。
周正卻滿是落寞,披著滿身疲累的影子的走了。
像是披著難以抑製的哀傷,拖著沉重的步伐,帶著堅定的目光,要走向某地。
周正嘴角輕輕擠起一抹笑容。
那笑那麼薄,那麼脆弱,總讓人想起正午陽光下蒼白的雪。
他腳步越發輕快,仿佛身上一件一件的重擔卸下,就快解脫,去到舒適的彼岸。
那一刻,元煥看著他落寞離去的背影,心像被人狠狠的抓住。
他有種直覺,那人的背影就要走進光亮裏消失,他將這見不到這個人。
這個人他喜歡了一輩子,從少年到青年,從以前到以後的一輩子。裝載了他所有喜怒哀樂的人,就要消失了。
他突如其來的抑製不住洶湧如潮水的情緒,在白碑林立的墓園裏。
如個被搶了糖果的孩子一樣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