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的叫聲在夏天是燥熱催化劑,門口的大榕樹在去年冬天的時候也砍掉了,隻剩幾棵叫不出名的小樹,現在太陽照下來沒有一絲遮擋,曬得人皮膚發疼。
施亦青蹲在門口的平地上偷偷抹眼淚。
他穿著一件洗到發白皺巴巴的藍色小背心,臉上滿是幹掉的淚痕,看起來髒兮兮的。
此時爺爺扛著鋤頭從身後路過:“我去地裏了。”
施亦青隻是悶悶地嗯了一聲,不似以往乖巧禮貌。
爺爺有點不開心,走之前忍不住說了一句:“就兩個破泥巴人,別給我哭個沒完沒了的。”
施亦青埋著頭沒說話,爺爺就走了。
他手上拿著一個鐵質的人形架子,頭部的泥巴還沒有碎,可以看得出來這是個忍者神龜。
這是施亦青爸爸給他做的,一共四個,今天早上被爺爺不小心摔壞了兩個,他哭了好久。
他是去年秋天被送到鄉下爺爺家的。
當時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記得很多人在他家裏哭,有爸爸的同事有家裏的親戚和社區裏的叔叔阿姨們。
再後來媽媽也過來了,媽媽告訴他爸爸不在了,讓他不要難過。
七歲不到的施亦青還不太能理解“不在了”的意思。爸爸平時就挺忙的,經常不在家,最長的一次有三個多月沒回來,但是回來之後帶他去海邊玩了,所以不在了可能就是出去工作了,還會回來的。
爸爸和媽媽在他還更小的時候離了婚,因為媽媽有了新的家庭所以他們並不經常見麵,他也好久沒見過媽媽了,有點陌生。
媽媽抱著他哭了好一會,後麵大人們就都走了,隻有隔壁的奶奶陪著施亦青。
過了幾天,媽媽來帶他走,他問去哪裏,媽媽說去爺爺家。媽媽還收拾了他的衣服玩具什麼的,施亦青還不忘記帶上爸爸給他做的忍者神龜。
施亦青以為是來爺爺家玩的,但是媽媽當天就走了,那天晚上爺爺喝了酒,他看著施亦青用方言說:“老了老了還要遭這種麻煩,作孽啊。”
他並不能完全聽懂並且理解裏麵的意思,但是能感覺得出來爺爺並不歡迎他的到來。
他莫名其妙的被留在了鄉下,晚上爺爺讓他穿著小拖鞋去門口的水龍頭洗腳,那個水是山上的泉水,刺啦一下衝到他腳上冰得他大叫。
“鬼叫什麼!”爺爺說他。
施亦青委委屈屈地說:“好冰啊,腳很涼呢爺爺。”
爺爺很嫌棄地看著他,說不洗直接上床睡覺。
爺爺沒有讓施亦青刷牙洗臉,沒有給他換舒服可愛的睡衣,直接上床睡覺,和爺爺睡一起。
那張床太硬了,房間裏還有說不出來的奇怪味道,施亦青怎麼也睡不著。
“爺爺……我睡不著。”小施亦青輕聲在爺爺身邊說。
爺爺也沒睡著,沒好氣道:“睡不著就躺著,累了就睡著了。”
施亦青:“爺爺,我爸爸呢,我想爸爸了,想聽他給我講故事。”
“聽什麼故事!別吵吵了,趕緊睡吧。”
施亦青被爺爺嚇到,不敢說話,可是慢慢地嘴角開始下垂,眼眶裏蓄著眼淚,過了一會兒就忍不住小聲抽泣。
爺爺一開始裝聽不到,後來就煩了,但是心裏多少還是有點不忍。
“別哭了,好好睡覺,你爸爸來不了了,明天爺爺給你做好吃的。”
施亦青被眼淚模糊了視線,看不清爺爺的樣子,隻覺得這個黑色的輪廓很像爸爸,就嗯了一聲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