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花開了。大朵大朵火紅的山茶花,從海蒂的指縫中溢出,照亮了她的臉頰。
“你看,佛倫斯,你看!”女孩快活地大笑。
哪怕大雪淹沒了她的膝蓋,凍得她鼻尖發紅,她仍然跪坐在灌木叢前麵,維持著舉手的姿勢。
名叫佛倫斯的孩子擁有滿臉雀斑,她轉動瘦削的臉龐,興趣缺缺地朝海蒂瞥了一眼。
很快,佛倫斯的表情變成了一片空白。
她結結巴巴地看著山茶花一個一個憑空出現,從綴在灌木叢中的花苞飛快綻放成刺眼的花朵,然後像是被凍結了一樣,定格在標本般完美的瞬間。
十二月的飛雪蓋了佛倫斯一頭一臉,她馬上爆發出刺耳的尖叫。
“索菲媽媽!她又做那個了!索菲媽媽!是怪胎海蒂!”
海蒂收回了手,快樂像退潮一般從她臉上消失了。
她用藍眼睛安靜地注視著佛倫斯連滾帶爬跑遠,嘟囔了一聲“沒意思”。
隨著女孩垂下的手指,那些花朵也無聲地凋謝了。
“我警告過你什麼,海蒂?”擁有一頭紅色枯發的女人質問道。她個子很高,眼神總是填滿了疲憊。
“我很抱歉,索菲媽媽,我不應該那麼做。”海蒂說。
她垂下小小的黑色腦袋,筆直盯著腳尖,它們正在地板上跳無聲的踢踏舞。
“說實話,我不在乎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我也不在乎你該死的到底是什麼東西!”索菲媽媽在房間裏煩躁地繞了一圈。
“但是你馬上就要十一歲了,海蒂,我們不能繼續放你在孤兒院裏吃白飯了。你知道——這年頭多的是吃不起飯的成年人呢。為什麼你就不能表現的好一點,起碼像個正常人,隨便騙一家白癡一點的人把你領走呢?”
海蒂撇了撇嘴。
比起騙人,她更喜歡把自己所有的缺點展現出來。
如果這樣子還有人喜歡她,選中了她,那麼海蒂才相信他們是命中注定的人。
所以海蒂是怪胎海蒂,全孤兒院的人都知道。
她能讓石子浮空,讓花在不適宜的季節開放,她能指揮廚房的菜刀偷偷切給她最大的一塊麵包。
誰惹她生氣了,誰就會在喝湯的時候憑空喝出一口沙子。更過分的是有一次她讓孤兒院的門爆炸了,所有人不得不在冷風裏熬上一夜。
大家都盤算著,等這個小怪物長得夠大了,在她十一歲的時候,一腳把她踢出孤兒院的大門。
至於是被領養還是掃地出門,誰在乎呢?畢竟誰知道她之後還能做出什麼來?
“海蒂,你聽見我說話了嗎?”索菲媽媽那張蠟黃的臉湊近了海蒂。
海蒂趕緊回神,給予了肯定的回答。盡管如此,索菲媽媽仍然將她的房間門反鎖了,讓她好好“反思反思”。
海蒂不是很在乎被關禁閉的事。
她從抽屜裏掏出髒兮兮的紙鶴——這是她用從街上撿到的報紙折的,把它們一個一個擺在窗台上。
有一次她不知是怎麼做的,那些紙鶴都飛了起來,在天花板上轉著圈,像圖畫書裏的故事一樣。雖然海蒂再沒能讓它們飛起來,但她還是孜孜不倦地碰著運氣。
窗戶外邊走過一個行色匆匆的胖男人。這讓海蒂想起了她以前看到過的那些怪人——說實話,他們可比她要怪多了。
那些人有的穿著五顏六色的長袍,有的穿著奇怪搭配的衣服,比如西裝褲配拖鞋,消防帽配護士服。當海蒂瞪大眼睛去瞧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嘴裏念念有詞地說著什麼,然後啪的一聲消失在柵欄外麵或者牆壁後麵。
還有一個怪人看見了海蒂,他當時正揮舞著一個小木棍,窗戶裏頭的海蒂嚇了他一個倒仰。
許多隻長得像老鼠又像兔子的動物從他袖子飛出去,四散跑走了。不過那個怪模怪樣的老頭沒有生氣,他起來摸了摸自己禿了一半的後腦勺,還對著海蒂笑了一下。
當然,世界在大部分時間裏都非常無趣。海蒂見到那些怪人的幾率比撿到中獎瓶蓋要更低一點。
這讓她總感到失望,無聊且失望。
她相信怪人們代表著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新世界。而她會是勇者,在那裏勇敢地開始她的新冒險。
“海蒂!你又把佛倫斯的鞋子藏哪兒去了?”索菲媽媽高喊道。
黑頭發藍眼睛的海蒂轉過頭。
·
“怪胎海蒂!”
1971年六月底,太陽已經非常毒辣。鬱鬱蔥蔥的樹木搖晃著,投射下所有孩子都想擠進去的陰影。
海蒂的生日已經過去將近一個月了。
她已經開始收拾行李,索菲媽媽正在和院長商量怎麼把她塞到哪個工廠或者店裏去打打雜工,讓她不至於一出門就餓死在街頭。
知道了這件事的其他孩子都很高興,他們恨不得對著全世界歡呼他們終於把最大最邪惡的怪胎海蒂從孤兒院裏剔除了。
“我才不在乎。”
海蒂坐在路邊,踢了一腳地上的土,“我和這些無聊的家夥不一樣。我不需要和他們來往。”
“咕咕。”
不知道哪裏的鳥用輕柔的嗓音讚同了她。
“謝謝。”海蒂埋著頭說。
“咕咕。”這次聲音更近了,還有翅膀拍打的氣流聲,好像就在她頭頂。
海蒂一下抬起頭,她不可思議地看見一隻蓬鬆的、大個的貓頭鷹在她頭頂來回盤旋著。
見海蒂終於看到他了,貓頭鷹這才把一封信輕飄飄送進她懷裏。
“咕咕。”他歪著頭盯著海蒂,似乎覺得從她身上得不到什麼額外的東西,又親切地告了別,展開羽翼飛走了。
“哦……哦,謝謝。”海蒂喃喃道,她翻來覆去地觀察著手裏這封信。信封沉甸甸墜在她手裏,微微泛黃。
夏日陽光烘烤得海蒂臉頰發燙,心跳越來越快。
信的正中有一塊火漆印,上麵印著巨大的字母“h”和四隻動物。動物中有一頭獅子,在畫中威風凜凜,海蒂第一眼就被迷住了。
信的另一麵用綠色墨水飄逸地寫著:
h·克拉克小姐
馬路邊的道牙石
25布拉德桑特街
金士頓
海蒂無法克製地露出笑容。
她有一種直覺,這一定是她等待已久的,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鑰匙。
她快速拆開信封,顧不上手指一直在顫抖,打開裏麵的羊皮紙,一字一字念道:
“霍格沃茨魔法學校,校長,阿不思·鄧布利多。親愛的克拉克小姐,我們愉快地通知您,您已獲準在霍格沃茨魔法學校就讀。隨信附上……”
一個小紙條從信封裏掉了出來。
海蒂將它撿起來,那上麵有人用匆忙的花體字寫著:
海蒂·克拉克小姐,負責引導您的教授遇到了突發情況(寫到這裏字體變得有點憤怒),請您在收到通知書後不要擅自行動,新的教授會在一天後趕來。
紙條最後寫著副校長米勒娃·麥格的名字。
海蒂沒有拘泥於紙條上的內容,她的理智已經不足以讓她思考什麼“擅自行動”了。